“是嗎?”檀繡平靜的問。
季嚴思那滿嘴的油滑都乾了, 瞧她一眼,再次乾巴巴的點了點頭。
不過他很快又輕聲解釋說:“乾娘, 兒子知道您是個善心人, 見不得這事, 可是咱們在這兒活的人, 哪能想做個善心人就做個善心人, 很多事, 根本是不由得咱們這些做奴才的去決定的……乾爹跟我們說過,無事不找事, 無故不殺人, 但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我們都不能怕事, 既能要狠得下心殺人,也要能狠得下心自殺。”
檀繡又問:“你乾爹帶著你殺過人?”
季嚴思麵露難色。
檀繡就了然道:“你悄悄跟我說, 我不告訴你乾爹就是,就算他知道了, 我也保證他怪不了你。”
季嚴思一聽這話,連猶豫都沒有, 就選擇了倒向乾娘陣營, 老老實實的說:“乾爹就帶我殺過一個人,是後宮裡一個才人,她和一個侍衛私通被發現了,聖上讓乾爹去把人解決,乾爹就帶著我去了。我本來以為我就是在旁邊看著,沒想到乾爹會讓我動手。”
季嚴思說到這裡,像是回憶起了什麼,手指忍不住抖了一下,接著又虛虛握住。他回想起那個畫麵,乾爹站在那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說,‘你也是時候該走過這一道了,去,拿了桌上的白綾勒死她。’
那個才人滿臉的淚,被兩個小太監死死按在了凳子上,掙紮的嗚嗚哭泣著,嬌美的麵容上滿是淚痕和恐懼。而他抖著手抓著一道白綾,一圈、兩圈,顫抖著纏在那纖細的頸脖上。
他能察覺到乾爹的視線,即使心裡害怕,還是心一橫收緊了手中的白綾。他當時大腦一片空白,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聽到乾爹在身後喊他的名字,說:‘人已經沒了。’他這才下意識的鬆了手,摔倒在地。
然後乾爹將他扶了起來,指著那個已經死去了的才人說:‘看到沒?記住了,就是這樣,不能半途鬆手。’
他當時都不知道乾爹在說些什麼,隻記得乾爹仿佛是歎了一口氣,說:‘行了,你先回去吧。’
然後就結束了,其實,沒他想的那麼可怕,但那滋味,也不怎麼好受。
季嚴思有些出神,就聽乾娘忽然輕歎了一聲,“我不該問這些的。”季嚴思一愣,回神後也乾咳了一聲,“這也沒什麼,乾娘想知道我就說。”
“不用了,跟你說這些,也沒有什麼意義。”檀繡搖了搖頭。她自己是個幸運的人,之前有慧靜太後護著,後來有季和在身前遮風擋雨,不用去沾手這些光鮮之下的晦澀,但說到底,她也沒資格去評判一切。
更何況,在宮中這種地方,好壞從來都是不存在的,隻有輸贏罷了。
“季和今日會回來嗎?”檀繡喃喃問。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很想見季和。
季嚴思耳尖的聽到乾娘這句話,臉上重新露出笑來,“乾娘今天受到驚嚇了,乾爹肯定是要回來看乾娘的,說不定晚上乾娘就能看到他了!”
就像季嚴思說的,檀繡在榻上小睡醒來後,睜開眼睛就發現季和坐在身邊的椅子上。他的衣服還沒換,依舊整整齊齊像是剛從延慶宮過來。
“現在沒事了,檀繡,你不用害怕了。”季和這麼平靜的說。
檀繡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不是多麼愛哭的一個人,可聽了這話,卻忽然忍不住淚如雨下,哽咽出聲。她沒受委屈,但受不了季和對她這麼好。
她伏在季和懷裡,手指用力攥著他的衣袍。季和拍拍她的肩背,隨即有些尷尬的碰了碰她說:“我先去換個衣裳,剛下職,身上不怎麼乾淨。”
檀繡摟著他不放,隻說了一個字。“不。”
說完,她察覺到季和身體一僵,於是更加抱緊他,把臉埋在他懷中,突然又笑了起來。
季和……季和也就隻能讓她繼續抱著了,還有什麼辦法呢。
這一年冬天末尾,白茫茫一場大雪,把整座宮廷蓋的雪白一片,清清淨淨收場了一個鬨劇。
舊年翻了過去,最終定王還是坐實了罪名,被暫時軟禁在了定王府中,收繳了所有的權利——至少表麵上看是這樣的。
而太子,因為定王的失利,讓他很是一陣揚眉吐氣,幾乎日日都在東宮擺宴慶祝。皇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冷眼看著,也不像從前那般恨鐵不成鋼的將人叫到跟前來教訓,太子還道這是父皇看重自己,不再落自己麵子,殊不知皇帝的心思莫測,這皇位可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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