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你再堅持一下!老爺馬上就回來了!”
“快, 快去拿參片!”
“快讓人去門口看看, 看看老爺下朝回來了沒?”
整個知微閣都是慌亂來往的丫鬟, 哭聲嗬斥聲夾雜在一起, 顯得有些嘈雜,最裡間的床榻上躺著一個蒼白瘦弱的年輕女人,她的臉色泛青, 氣若遊絲,仿佛隨時都會散去那最後一口氣。
這是一個久病的女人, 她馬上就要死了。
四個大丫鬟, 三個都跪在地上雙眼通紅,不停地祈求老天各路神佛, 隻有一個還強撐著指揮其他下人去乾活。
外間的幾個大夫都已經不敢再開任何的藥,他們都很清楚,這位夫人連煎藥那會兒的時間都等不得了,咽下氣去, 也不過就在這半盞茶功夫。大限將至,就是華佗再世也救不得了。
果然, 不過片刻,內間哭聲忽然大盛,奴仆噗通跪了一地。
幾位大夫對視一眼,同時歎了一口氣。這裴夫人還是沒能熬過去啊。
——
十日一次的大朝會, 文武百官都低眉斂目站在元極殿中,百多人的大殿中隻聽得見宰相宋淵以及樞密使王兵瀚的爭執聲。
“盛勇侯已去邊關半年有餘,仍舊沒能打退那些狼戎, 軍資消耗過大,如今國庫不豐,無法再支持一場大戰,不若暫時求和……”
“宋宰相這是什麼話!那些狼戎殘殺我邊關百姓,若是不給他們一個教訓,豈不丟我大齊的臉麵,若是他們覺得我大齊可欺,野心隻會更大,說不得立刻就會揮師南下,到時候怎麼辦?依我看,還是趕緊調撥糧草,要戰便乾脆戰到底!”
“王樞密使倒是說得輕巧,隻是不知王樞密使有沒有看過戶部和兵部呈報上來的折子,去歲光是這場仗的準備,就消耗了大筆巨資,如今南方還在饑荒,國庫的銀子該往哪花……”
這兩位年紀加起來已經一百二十歲的老人你一言我一語,絲毫不肯相讓,龍椅上坐著的皇帝登基不過三年,資曆尚輕,還無法彈壓這兩位,隻能耐心聽著。好不容易等兩人吵完了告一段落,皇帝連忙出聲道:
“兩位大人說的都有理,朕也覺得頭疼,不知道其他愛卿可有其他看法?”
殿中良久沒人出聲,皇帝將目光轉到文官那一列的某處,開口道:“裴愛卿,你以為如何?”
被皇帝點中的人是裴舜卿,他站在那有些失神,不知在思考些什麼。上頭的皇帝喊了一回見他沒反應,倒也沒生氣,而是再次喚道:“裴愛卿?”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裴舜卿身上,他終於回過神來,告了一聲罪後,直接出列朗聲道:“臣以為,當立即調撥糧草,同時調北寧駐軍前去支援,以求在最短時間內結束這場戰爭,如今已經快要入冬,大雪即將封原,狼戎不會再堅持多久,隻要我軍繼續追擊,他們很快就會潰散,此時放棄實在可惜,不如將……”
裴舜卿一番話過後,整個大殿都靜了下來。
朝中分作兩派,以宋宰相為首的官員主和,以王樞密使為首的官員主戰,而裴舜卿作為宋宰相的弟子,竟然不站在自己老師那邊。不過也有部分人覺得裴舜卿這麼做,是理所當然,畢竟在邊關征戰的盛勇侯應朗,可是裴舜卿的老丈人,他能不幫著老丈人嗎。
裴舜卿年紀不大,才堪堪二十五歲,如今已經是正三品的翰林學士。翰林學士,自古就是天子近臣,三年前他在新帝繼位的時候立了大功,新帝繼位後就一直重用他。既是掌兵八十萬的盛勇侯女婿,又是宋宰相的弟子,還能得皇帝青眼,人人都說等宋宰相退下了,裴舜卿就是下一任宰相,真真正正的前途不可限量。
這樣一個人,自然是才學出眾。然而他的相貌,與才學一般出眾。據說當年殿上作答,連先帝都讚他容貌,惜他才學點做狀元,最後卻因為他容貌俊美,改成了名頭風流的探花郎。從十六歲入仕起,就被稱作大齊第一美男子。
幾乎人人都知道,三年前,這位當時還是小小六品郎中的裴大人能娶到盛勇侯的女兒,就是因為他那張臉。
因為長相太過俊美,坊間還有不少傳聞,說他其實是皇帝的男寵,所以才會那麼一心一意的幫助當時還是梁王的皇帝奪位。
男寵之流的傳聞實是無稽之談,但他與皇帝確實早就相識,一直視對方如友。裴舜卿說的,很多時候也就代表著皇帝真正的心意,宋宰相看了自己這個弟子一眼,不知為何也沒有再反對,於是這事便定了下來。
大朝會結束後,裴舜卿腳步匆匆往外走去,被宋宰相叫住。
裴舜卿心中記掛著人,但聽到老師的聲音,還是停下來,恭敬的喊了聲老師。
宋宰相沒有提起他在朝會上提出的主張,而是問道:“今日朝中議事,自清因何故神思不屬?”
裴舜卿答:“不瞞老師,學生的夫人近些時候身體越發不好,大夫說堅持不了多久了,今日不知為何,心中總是覺得難以平靜。”
宋宰相拍拍他的肩:“即是如此,有些事就之後再說吧,自清今日可早些回去。”
“多謝老師,學生失禮了,先告辭。”
站在原地望著最優秀的學生腳步匆匆的離開,宋宰相摸著胡子搖頭歎息。在朝上與他爭鋒相對差點吵起來的王樞密使走到他身邊,奇道:“宋老頭你在這乾什麼呢?”
<strong>auzw.com</strong> 宋宰相悠悠道:“我在看自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