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盧行瑫又是喜來又是擔憂,連忙把接生婆李嬸叫來。
李嬸正在後院喂豬,乍地聽到這消息,連忙扔下豬食,扭著肥胖的軀體,匆匆前來。
接生婆李嬸先是把脈,繼而翻看李氏的舌頭,後聽她的胎音,仔細察看過後,道:“盧老爺,種種跡象表明,今晚確實是你夫人分娩之期,看來你苦等苦盼,整整六年,今夜就可以當父親了。”
李嬸向盧行瑫說了她的判斷,然後對躺在床上的李氏說:“你順著我數的數,肚子使勁地憋。”
“唔。”已是滿頭大汗的李氏點了點頭。
“一、二、三,一、二、三……”李嬸加大聲音在叫,李氏緊握著拳頭,咬著牙關,用力地憋,想用氣將在肚裡的嬰孩往外擠。
在外間的盧行瑫的心也跟隨著叫聲不斷地揪動著。
李嬸扭儘六壬,李氏在裡間床上輾轉喊叫,但肚子裡的嬰兒卻老不肯出來。
聽到夫人喊叫聲時高時低,盧行瑫在院子裡躑躅徘徊,心急如焚。
這時,李嬸從裡屋走了出來,用衣袖拭擦著額角黃豆般的汗,一臉的無奈,眼波帶著幾分的絕望:“盧老爺,看來事情不好辦呀!”
盧行瑫的心一陣抽蓄:“你的意思是……”
李嬸征詢道:“你是打算要夫人,還是要孩子?”
盧行瑫口氣堅決:“我當然是夫人孩子兩樣都要。”
李嬸臉有難色:“常言道,魚和熊掌難以兼得。看來你隻能選擇一樣了,要麼保住你夫人的性命,要麼隻留下孩子。”
“這……”盧行瑫的眉頭緊鎖,苦著臉,終於,歎了口氣,作出了痛苦的抉擇,“如果的確兩樣不可兼得,就希望你儘一切辦法,先保住我夫人的性命吧。至於孩子,隻能順其自然了。”
“那我再儘力吧。”陸嬸說罷又返回了裡間。
裡間李氏的喊叫聲不絕,盧行瑫的心像放在油鍋裡麵受煎熬著……
而此時,正如前文所描述的一樣——
正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刻,天地一片混沌,再加上濃重的晨霧塞滿了所有的空間,使人感到沉重、壓抑、莫名其妙的煩亂。院子外,那一列黑乎乎的山脈,猶如僵死的龍蛇,匍匐在原野……
到了子時,忽然,李氏一聲淒厲的尖叫,隨著一聲嘹亮的初生兒啼。
如同劃破晴天的霹靂,震動山野的夜空,震顫著整個世界。
隨之,一道紅光從裡室飛騰而起,透過窗欞,衝上浩瀚迷茫的天穹,將附近映照得一片通紅,隨後,引來了彩瑞千條。
正是:嶺南蒼龍窟,宛然摩尼珠;孕育百萬年,毫光照大千。
伴隨著這新生命的誕生,似乎有飄飄渺渺的仙樂,從高邈的天宇徐徐而降,好像是充滿慈愛的纖指,輕輕撫摸沉睡的山川草木。仿佛為了回應那美妙的天籟,一股若有若無的馨香,宛若夢的思緒,從這間群山環抱的草屋中緩緩散發出來,在天地間傳播……
於是,清風徐來,濃霧為之消散。大地清新如洗,朗月當空。山穀裡,小溪旁,生機勃勃,楊柳婆娑,野花盛開,連那一列宛若巨龍蜿蜒的山脈也活了起來,顯露出高聳挺拔的雄姿……
這一天,是公元638年二月初八。這一天,自達摩祖師將宇宙間最不可思議的智慧——禪,傳給二祖慧可,恰好過了一個世紀——整整一百年。
在盧行瑫年過不惑之年後,他夫人終於順利產下一個小孩。
李嬸從室內出來,對盧行瑫道喜:“恭喜盧老爺,是兒子,母子平安,快進去看看你的寶貝兒子吧!”
盧行瑫大喜過望,急忙奔向屋內,但到了門口,突然想起了什麼,又退了回來,從供桌上的瓦罐裡摸出幾枚銅錢遞到了李嬸手裡,並深深鞠了一躬,聲音顫抖著說:“謝謝您,李嬸!我流落此處,若不是您幫忙,真不知如何是好。”
李嬸堅決推辭酬金,說:“盧老爺,你這是乾什麼?看你說到哪裡去了?咱們既然住到一塊,就是三生有緣。遠親不如近鄰,誰家沒個大事小情的?再說,你夫人是我們當地人,並且也姓李,與我五百年前是一家。我不幫忙誰幫忙!你說對不對?去吧,快去看看你的小寶貝吧。”
盧行瑫禁不住笑了,隨即,他的嘴角又泛起一縷隱隱的苦澀,輕輕歎了一口氣說:“李嬸,請您彆再叫我老爺了。盧某現在與您一樣,僅僅是個平民百姓,早已不是什麼大老爺了。”
李嬸麻利地在灶間兌好一大盆熱水,一邊端著向裡屋走,一邊說:“不管怎麼說,你也當過大老爺,怎麼會與我們這些草民一樣。”
盧行瑫跟在李嬸身後,但他沒有走進裡間,而是在大廳停下來,麵對北方跪了下來,喃喃說道:“遠在範陽的列祖列宗在上,行瑫不孝,背井離鄉,流落嶺南。所幸蒼天有眼,今日新添男丁,使盧氏這一支香火不斷……”
都說人生最大的喜事莫過於“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可是盧行瑫此時此刻比當年大登科金榜題名、小登科洞房花燭的時候還要高興百倍。
有人說,應該在這四喜之後再給它加上一喜,那就是“盼子生子時”。
盧行瑫在大廳拜跪完後,走進裡屋,兩眼直勾勾地望著這個盼了多年的寶貝兒子,真好似如貧得寶,如暗得燈,如饑得食,如旱得雨,欣喜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
這是一種說不出的笑,一種無可形容的內心喜悅。
此時此刻,隻覺得世間什麼名利尊榮都萬萬不及有一個兒子的可貴,當真是驚喜交集。
盧行瑫送走李嬸後,他望著他這個寶貝兒子,心想:我盧行瑫四十多歲得子,實屬不易,我得給兒子起個好名字,讓我兒將來也能千古流芳,美名傳世。
諸位,天下的父母都望子成龍,此時此刻盧行瑫表現得尤為迫切。
盧行瑫心想:我這個兒子純屬老天的恩賜,觀世音菩薩的慈悲,讓我圓了多年的夢想,乾脆就叫天賜。不好聽。叫夢圓?又太俗氣。該起個什麼名字?這名正則言順,言順則義明,我非給兒子起個佳名雅號不可。
他還來勁,在屋中踱來踱去,苦思冥想,想為他這個不同尋常的兒子起個好名字。
可是,一直折騰到五更天,他寶貝兒子的名字也沒起成。
正在焦急之際,忽聽門外傳了一聲賀喜,盧行瑫扭頭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話說盧行瑫夜得貴子,驚喜異常,還沒等到天亮,他就忙著為他這個寶貝兒子起名字。
盧行瑫絞儘腦汁,折騰到五更天,他寶貝兒子的名字也沒起成,把盧行瑫氣得真想狠狠搧自己兩嘴巴。
他在心裡話:我盧行瑫乃金榜題名、才思敏捷之人,今天這滿腹經綸都跑哪去了?哪怕你平時笨點,現在得聰明,姓名就是受賜於父母、長輩,有彆於芸芸眾生,我不給起誰給起?不行,今個兒我非給我兒子起出個好名字不可。
盧行瑫還來勁,其實大道至簡,大音希聲。一個真正的好名字,總是以最簡練的語言來表達最深刻的意境。像盧行瑫此時這種心態,那是絕對起不出這種好名字的。
盧行瑫正在苦思之際,忽聽門外傳來一聲賀喜,門口站著兩個和尚,一個年過八旬,一個年過半百,都是慈眉善目,舉止不凡,一看就知道那是佛門中有道的高僧。
盧行瑫步出大門口,隻見那年老的和尚手中托著一個晶瑩透明的水晶缽,衝著盧行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夜得貴子,真是福德無量,老衲貿然造訪,想見見令郎,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盧行瑫聽後,心想:小兒昨夜剛剛出生,這老和尚怎麼就知道了?他滿腹疑惑,上前作揖:“師父,對不起,小兒一生下來就不住啼哭,恐怕擾亂大師清心,還請大師不見為好。”
老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請放寬心,貧僧善能止哭,你儘管把令郎抱來與老衲一見。”
盧行瑫暗想: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還有專會治小孩大哭的,那就抱來讓他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