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那麼,我們就到南方嶺中去募化建大殿的梁柱。”閒曠禪師殷切的目光一一掠過眾僧,然而,人們都回避著,不與他的目光交流。
因為,化飯容易化錢難。試想,光重建大雄寶殿,就需要兩、三個人合抱粗的立柱、棟梁三十六根,再加上規模相當的天王殿、大悲閣,需要一百多棵大樹!沒有上千兩銀子,根本買不到。
何況,奉化到武夷山遙遙上千裡,將這些每一根重達萬斤的大木頭運回來,更需要十倍的經費!
天哪,上萬兩的白花花的銀子,對於身無分文、靠化緣度日的僧人說來,簡直就是天文數字!
閒曠禪師說:“菩薩願力,不可思議;建設佛殿,功德無量。那位大心菩薩,願意挺身而出,做這一個化主(專司募化的僧人)?”
他反複問了三次,全體僧人都知難而退,默默不語。
無奈,閒曠禪師隻好將目光轉向了挺著大肚子站在他身側的布袋和尚。
布袋嘻嘻一笑說:“老和尚故弄玄虛,結果是酸糍粑販賣不出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閒曠禪師說:“做菩薩最容易,關鍵是要自己發心。心有多大,願有多大,力就有多大!隻要發心,世界上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布袋和尚點點頭說:“是的、是的,佛道無上,尚能修成,何況幾根梁柱,定能化來。”
閒曠不失時機地說道:“那就有勞你了。”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道:“我早就知道老和尚設好圈套等我鑽。”
閒曠禪師說:“垂線三尺,願者上鉤。”
當天午後,布袋和尚就踏上了前往武夷山的道路。
閒曠禪師有些戀戀不舍,師徒十幾年不見,小聚片刻馬上分手,彆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小住一個晚上吧,早晚也不在乎這一半天。”閒曠說。
“有一個人正在路上走著呢,若是錯過了機緣,就費事了。”布袋和尚說。
布袋和尚穿過蒼茫的四明山,取道婺州、衢州,一路向西南而去。他披星戴月、日夜兼程,風塵仆仆趕到了浙江上遊的一個江邊小鎮——溪口。
這一帶是兩浙與福建、江西的交界之處,沿浙江水路,順水直通杭州;陸路交通亦是四通八達,有古老的驛道通向信州、處州、歙州。更重要的是,這裡是福建武夷山地區通往浙東的兩條道路的交彙處。
布袋和尚在小鎮正中的十字路口坐了下來,他的兩眼,一隻看著西麵從常山縣過來的道路,一隻盯著南方由江山縣而來的通途,時不時還要望一望江邊小碼頭的水路……
忽然,他如釋重負,臉上泛起了欣慰的笑容——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從西邊匆匆而來的年輕男人。
等那人走過了十字路口,布袋和尚在他背後突然喊了一聲:“陳達須!”
那個正在急匆匆走路的男人應聲轉回頭來。他驚奇地看著布袋和尚,十分疑惑地響應道:“師父,你是喊我嗎?”
“這條路上行走的人,隻有你叫陳達須,我當然是喊你啦!”
“可是,”陳達須一頭霧水,“這位師父,我從來沒有見過你,你如何認識我?”
布袋和尚嘻嘻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識。”
“不曾相識,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布袋和尚莫測高深地說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我還知道你來自嶺中武夷。”
陳達須更加奇怪了。然而讓他驚訝的還在後麵:“我不但知道你來自哪裡,還知道你將去向何方!”
布袋和尚像個老辣的垂釣高手,用香餌引逗著他的魚兒上鉤。
但是,陳達須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個胖和尚能猜到他的去處,因為,他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個天大的秘密,連他最親的老娘都不知道。
他看著這個大肚子和尚,說道:“師父,你如果能說對我的去向,我陳達須算是真服你了。今後,你讓我乾什麼,我都答應。”
布袋和尚成心逗他,說:“我若是要你的腦殼呢?”
陳達須認為他絕對猜不出自己要去的地方,所以異常堅決地說:“那我也給你砍下來!”
“我要你的腦殼有什麼用?又不能當成缽盂吃飯!”隨即,布袋和尚嚴肅下來,一本正經說:“你此行的目的地,是浙東海中的梅岑島!”
“天哪!”陳達須驚詫至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搖搖頭,揉揉眼睛,看著布袋和尚說:“你、你,你究竟是神仙?還是妖怪?”
“你看呢?”布袋和尚歪著腦袋看著他。
陳達須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中。
陳達須是福建崇安縣武夷鎮的一個鄉紳,由於家庭世代奉佛,所以,他從小就是一個虔誠的居士。
前些日子,他每天晚上做夢都夢見一座海上仙山,雲霧縹緲,翠竹蔥蘢。
仙島東南側的海岸邊,有一個神奇的岩洞,放射著五彩繽紛的光芒;並且有天籟一般的海潮音,從洞中飄逸而出,像是在呢喃念佛念經…..
隨即觀音大士徐徐現身,為他摸頂、說法……
這個活靈活現的夢境,一連重複出現了七個晚上。
於是,陳達須開始尋找、打聽這個海上仙島所在的地方。然而,他問遍了所有的多聞博學之士,還曾向來往客商多方打聽,始終一無所獲。
有一天,他誦經之後,正在崇陽溪畔漫步,忽然看到崇安通向南平的官道上走來一個深目高鼻、赤須遒然、年過花甲的梵僧。
陳達須學佛多年,看他赤著雙足、偏袒右肩的裝束,就知道他是來自天竺(古印度)的僧人。
佛陀故鄉的梵僧,不遠萬裡到震旦(古印度對中國的稱呼)遊方,必定有大因緣!
陳達須靈機一動,上前合十敬禮,問道:“大師何往?”
梵僧說自己從浙東來,要沿著這條古老的驛道經梅州到廣州去,從那裡搭乘海船回故鄉南天竺去。
陳達須問他:“天竺是佛陀的故鄉,佛法的誕生地,您為啥舍近求遠,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前來大唐國呢?”
梵僧說:“自從三百六十年前,菩提達摩將大乘禪法帶到中土,佛法的真諦、佛祖的血脈就都到大唐了。因此,我才在三十多年前來到中土求法。而今年事已高,落葉歸根,要回故土圓寂了。”
陳達須十分好奇地問道:“大師在大唐遊曆了三十多個春秋,有過什麼奇遇?”
梵僧笑道:“奇遇多多,從何說起?”
於是陳達須將自己夢中的海上仙島描述了一番。梵僧連連驚歎說:“中華何幸!中華何幸!連觀世音菩薩也把道場示現在中土了!”
陳達須趕緊追問他那個海上仙島在哪裡?
梵僧頗為神秘地說:“真是菩薩顯靈,讓你問到了我。除我之外,全世界絕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觀世音菩薩的這個道場在哪裡。你夢見的那個仙島,就是浙東梅岑島(今普陀山)。”
陳達須頗為疑惑,問道:“據《華嚴經》記載,觀世音菩薩的道場,在你們南天竺海邊的普陀洛迦山,如何搬到了我中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