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陰霾天籠罩了皇宮數日, 院內的梧桐樹落下一地枯葉, 宮人們有條不紊的清掃著汙穢,彼此間又悄聲交談著什麼,目光不時投向主殿的方向。
“你們聽說了嗎?如今文武百官還跪在禦書房外以死相諫呢。”圓臉宮女壓低聲音。
一旁掃枯枝的宮女靠近幾步,輕嗤一聲,“咱們皇上又不是先皇, 我看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那可不一定,彆看皇上如今寵著皇後娘娘,那也是因為皇後娘娘還年輕貌美, 自古以來哪個男子不愛新鮮的, 待時間長了還不是照樣得選秀。”
“說的也對, 但皇後娘娘……”
“咳咳——”
身子一僵,看著突然經過的李嬤嬤, 幾人立馬慌張的低下頭清掃院子,連呼吸都不敢再放重。
視線一掃, 李嬤嬤眉間一皺, “再讓我聽到你們亂嚼舌根,通通拉下去二十大板。”
話落,幾人嚇得臉色一白, “嬤嬤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皇後娘娘與雨心姐姐都是極好說話之人, 唯獨這個李嬤嬤叫她們膽寒。
不悅的瞪了眼這群粗使宮女,李嬤嬤還是端著點心進了內殿,後頭的人才鬆了口氣, 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喘的繼續做事。
內殿中羊毛毯十分柔軟,一縷果香蔓延在每個角落,她端著東西一步步靠近軟榻,目光落在那個半倚的女子身上,一邊又她拉了拉身上的薄毯。
“雨心呢?”女子忽然漫不經心的問道。
李嬤嬤低著頭輕笑一聲,“娘娘不是讓她出宮買聚福齋的烤鴨嗎?”
翻看著手中的書,陶兮歎口氣,“本宮到底是留不住她了。”
後者笑而不語,這還不是娘娘撮合的,而且那易大人也是數一數二的青年才俊,對雨心來說也算是天賜良緣。
“宮中的輿論老奴會看緊的,您切莫放在心裡。”她神情一正。
拿過一顆酸棗咬了口,陶兮眉梢一動,“無非就是那些而已,本宮聽的還少了嗎?”
李嬤嬤沒有再說什麼,選秀的事拖了太久,如今皇上說不再選秀,就連她也被嚇了一跳,自古以來哪有這樣的事出現,如今外頭什麼難聽的話都有,還說娘娘是禍國妖後迷惑聖心,朝中那些禦史們早就鬨翻了天,不過這些這些她都不敢告訴娘娘。
“太後娘娘駕到!”
隨著外頭傳來一道通報聲,陶兮和李嬤嬤相視一眼,前者合上書作勢要起身,不多時,一名身著暗棕色鸞袍的女人走了進來,氣度雍容沉穩。
“兒臣見過母後。”陶兮走下軟榻微微福身。
“你有身子,怎還這般多禮。”太後立馬上前扶住她胳膊。
雖然肚子是很大,但由於本身骨架小,所以陶兮行動還算利索,這時也順勢側身讓太後先落座。
拉著她手坐在軟榻上,太後目光溫和的掃向她隆起的腹部,“聽太醫說你快到臨產的日子了,哀家倒想給你準備一番,但又怕多管閒事惹了皇上的煩。”
坐在她對麵,陶兮麵上帶著點淺笑,圓潤些許的小臉多了抹溫婉,“母後真會說笑,兒臣頭次懷孕本就許多不解的想與您請教,可就怕打擾您清淨。”
“什麼清淨不清淨的,左不過是一個人吃齋念佛罷了,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看著看著你與皇上也都大婚一年了。”太後淡淡一笑。
陶兮微垂著眼眸,像是聽不懂對方的話裡有話。
這時李嬤嬤也端上一杯熱茶,太後一邊輕撫著茶蓋,語氣溫和,“哀家也是從你這過來的,也理解你的處境,身為女子誰不希望丈夫歸心,不過你比哀家要好運的多。”
聽出她語氣中的落寞,陶兮也輕聲安慰道:“先帝對母後的敬重闔宮皆知,其他妃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調劑,可母後自然是不一樣的。”
那老皇帝雖然好色,佳麗不斷,但對太後也是真的愛護,死後還隻將她封為太後,就連惠太後那時也隻是個太妃,想必惠太後也是恨極了對方。
“是啊,其他不過是可有可無的調劑,你能明白這些自然是好的。”太後順著她的話道。
相視一眼,陶兮半靠在那一邊輕撫著腕間玉鐲,語氣悠悠,“母後所言兒臣都明白,不過此事並非兒臣能掌控,皇上的性子您也明白,豈是兒臣可以左右。”
她也沒有想到蕭臻會真的不選秀,不過人都是自私的,她寧願落的個妒後的名聲,也不願看到滿宮都是鶯鶯燕燕的後妃,哪怕蕭臻不碰她們,可這樣反而耽誤了彆人的人生。
“哀家也不願做這個惡人,隻是如今朝中議論紛紛,於你和皇上都是不利,你是個聰明的,應該知道如何往長遠打算,身在其位,要考慮的不能隻是自身的處境,你明白嗎?”太後眉頭一皺,她本以為皇上隻是寵愛皇後,不曾想會鬨到今天這步,也不知當初助其成為皇後是對是錯。
眼簾一垂,陶兮目光熠熠,“兒臣明白,就是因為太過明白,才知曉母後以往其實並不心甘情願,您要背負的兒臣並不想背負,人生短短一瞬,何必要在他人眼光中過活,兒臣首先是皇上攜手一生的妻子,其次才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眼前的女子擲地有聲,神情堅毅,本就是如花一樣的年紀,此時自是靚麗的很,隻是比起剛進宮時反倒多了抹溫婉柔和,但那迴然不同的性子卻依舊沒變。
太後手心微緊,眼中也多了抹異色,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勸皇上廣納後宮,沒有背負身為皇後的職責,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