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親算不得修士,她入門沒多久就隨師門去除魔,說是除魔實則是去充人頭壯聲勢罷了,沒想到除魔不成反被魔頭看中了。”
謝琅淡淡的嗓音裡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低落,且用魔頭代指自己的父親,足見對其的恨意。
謝琅接著說道:“他將我娘親擄走,後來有了我,自懂事以後,我日日夜夜都想殺了他,還娘親自由。”
他語氣裡沒有起伏,有種事不關己的漠然,儘管父母健在,但幼年的謝琅顯然並不快樂。鐘拂之是孤兒,自從拜入淩雲,步掌門亦師亦母,相較之下,她覺得謝琅有點可憐。
在她的記憶裡,謝琅性子冷,起初是有些孤僻的,師父便總讓她關照他,其實鐘拂之自己也不是個溫柔解意的人,隻是謝琅太過冷漠,淩雲派其他弟子都望而生畏,這擔子不得不落在了鐘拂之的肩頭。
不管怎麼說,一來二去的,兩人還是漸漸地熟絡起來。熟悉以後,謝琅總算有了些笑模樣,隻是凡事總喜歡問一句“是步掌門叫你來的?”
久而久之,鐘拂之就總結出了規律。
如果說是,他便默不吭聲,談不上高興還是不高興。
如果說不是,他就麵色稍霽,就連說話都會多說幾句。
是不是掌門的吩咐有什麼區彆,鐘拂之曾疑惑過,但她每日花在修煉上的精力太多,沒時間往深處想。與謝琅閒敘幾句是步掌門交辦的差事,就像晨起練劍,日暮煉氣一樣成了她每日必做的功課。
她日日做功課,一絲不苟。
不知從何時起,謝琅開始變得心事重重,鐘拂之問他,他不肯說。突然有一日他去大殿麵見師父說是要離開方寸山。師父急急派人傳話,讓她一定要攔下謝琅。
可她沒攔住。
一直以來,鐘拂之都想不明白為何他性情古怪彆扭,陰晴不定,現在看來,或許是與他爹爹有很大的關係。
她沒有打斷,靜靜地聽謝琅講下去。
“後來我如願以償地將劍刺進他的胸膛,那時我平生第一次執劍。明明是刺穿他魔心的人是我,可他還是不肯放過我娘。”
“你可知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回想起那一幕,謝琅至今仍記憶猶新。
彼時他看見滿身血汙的娘親被魔頭死死地按在劍上,長劍自魔頭的背刺入又從娘親的後心刺出。
魔頭對娘親說:“便是死,也休想離開我。”
他又看向謝琅,“吾兒。”
“彆這麼叫我!”
“吾兒,終有一日,你會變得和我一樣,這是我對你的詛咒。”
步掌門說他心中有恨故而修煉受阻,讓他多與鐘拂之探討修行之道。
“師兄妹間不必生分。”
謝琅將背挺得筆直,一聲不吭。
出了大殿,正巧陸應星為了鐘拂之來挑釁。
“就憑你也配做鐘拂之的師兄,敢不敢同我比一場?”
他嘴角的笑容分外刺眼,語氣極其不屑,擺明了瞧不起謝琅。
謝琅心頭一動,連陸應星這種表裡不一的人都可以常伴鐘拂之,為什麼他不可以。
剛開始鬥法謝琅總是輸,直到他打敗陸應星,那日謝琅的心情好極了。晚上他久違地做了個夢,夢裡彌漫著遮天蔽日的魔障,周遭暗得伸手不見五指,隻有一個嘶啞的聲音在回蕩:“吾兒,終有一日,你會變得和我一樣。”
謝琅從夢中驚醒,汗濕衣衫。
而他亦是在那個寂靜的春夜,認清了自己的心。
他喜歡鐘拂之。
最初他隻是單純的羨慕,她來去如風,總是心無掛礙,同時又是高不可攀的,就像是天上的雲。
謝琅忍不住關注她,在意她,不知不覺中,羨慕開始變味,最終變成了沉甸甸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