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想了一想,這已是第四回,又要見你穿上嫁衣,將你送進喜房。”
“為娘隻希望法師說的是真的,隻要能平安度過明夜,一切便能回到原本的模樣,阿娘便能再度看到你了。”
“我兒本應穿上喜服,選個門楣堪當的好兒媳入門,而不是如眼下這般……”
不倫不類的模樣。
“若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或許為娘早便抱得孫兒,看著你們小輩合合滿滿,萬事無憂了。”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淚,“隻可惜,生了個孽種,將我們俞家的福氣都敗了乾淨。”
“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多留,不若溺死也罷,哪會落得今日這般光景?當初婆母說這孩子落地時卦象不詳,可惜我沒信,誰知竟教她一語中的,當真釀下了大禍!”
“娘有罪,對不住你,也對不住你爹爹,”她俯下身子,將蒼老的臉埋進俞成玉身上的那床被褥,“娘的身子怎就如此不中用,能孕一回便登天是難事,那時明明尚年青,卻在生產之後便被告知此後不能再育子女……”
春紅在一旁靜靜地掌燈,聞言心下也是一片酸澀。
當初醫師診完脈時,說夫人這一胎本就來得晚,不僅胎兒體弱,還傷及了母體根本,若是再次成孕,恐有難產之險,決不能輕易再試。
彼時俞老爺初承家業,夫妻二人聽到這樣的消息也是一時間不願相信。但礙著醫師警言相告在先,平日裡也都是小心至極,叫夫人調理好身子為主。
直到那一日的噩耗傳來。
他們決心不再將醫師的話放在心上,夫人也再育了一子,隻可惜時日不長,不過五月胎兒竟不動彈了。彼時孩子已在腹中初現形狀,卻因胎死腹中隻得被當成一團無用的肉被拿了出來,未等夫人睜眼便被埋了。
看不出男女來,但祖婆婆固執地說是男胎,怒罵著夫人無福無德,不是個好生養的。
又說若不是當初瞧著夫人娘家的兄弟幾個在地方有個一官半職,絕不會鬆口讓她進門,如今竟害得她往後下了地府都不得臉麵向俞家列祖列宗交代。
夫人從此便病了,不光是身子,或許心也病了。醫師說的話不容輕視,這一回傷娠就險些要了她大半條命去,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阿娘的肚子不爭氣,偏生不出好孩兒來,不能為你爹爹傳宗接代,可你爹爹是個重情義的,這些年即便娘再如何,後院也不曾添過姨娘。”
燭光閃爍,燈影下春紅的眼眸神色不清,隻是掌著燈的手緊了又緊。她看了看背對著她自說自話的人影,沉默著將視線瞥向一旁。
俞老夫人直起身,臉上涕淚漣漣,“是娘對他多有虧欠。兒啊,隻要你肯回來,就是拿娘的命來換,娘也甘之如飴。”
“十九年了,娘不能辜負你爹爹,求求我兒,回到娘身邊吧……”
屋外雨勢漸大,明日又要宴請賓客,等了良久,俞成玉屋子裡的燈終是滅了下去,徒留那靜靜臥在榻上的人眼皮顫動,眼角滑落一滴混濁的淚。
雨打窗欞,不多時,廊下飄搖的燈籠全被熄了焰火,紅穗子濕答答地吹落,一縷一縷地結在了一塊,往下淅淅瀝瀝地滴著水。
有一人的身影在漆黑的廊下走動,勻稱修長而色如白玉的手扶上了小窗,輕輕推了一個縫隙。
裡頭黑黢黢的,簾帷拉得緊實,半點也瞧不見臥房內的情景。封離偏了偏頭,竟是有些看不懂了。
昨夜那個家夥可謂是生龍活虎,懟到人跟前挑釁,怎生今夜大雨,它卻這般安生,不出來為非作歹了。
難不成真如李聞歌所說,是韜光養晦靜等明夜,好好飽餐一頓麼?
隻可惜他向來不喜歡把主動權放在旁人手上,尤其還是個成不了大氣候的鬼。
既然留著沒什麼用處,他也實在無意穿上那件令人作嘔的吉服,端端正正坐在喜房裡與一個不人不鬼的東西斡旋。
不如趁早殺了為妙。
不論是觀音像還是所謂未解之謎,一群凡人也不能捅破了天去。撕破臉之後,或許一切更好解決,何須費多餘的心思在此地久留。
還有那個夢留……
封離的眸色漸深,擱在窗台的手在看不見的地方悄然化為無形,一點一點探入房中。混沌之氣蔓延至衣袖,手臂一寸一寸消失在夜色之中,質地上乘的青衫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