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納電子實驗室裡, 被男朋友稱之為“為了全人類的進步而努力”的江靜,正卡在一個關鍵的節點上,即使經過反複實驗, 也無法論證出自己想要的結果。
之前她“具有低功耗組合源結構的MOS晶體管”已經獲得了專利, 接下來她想攻克的是“基於標準CMOS集成電路工藝製備互補隧穿場效應晶體管的方法”, 隻要能攻克這個難點, 就能使TFET(隧穿場效應晶體管)工作在較低電壓下,且工藝能與傳統的CMOS工藝兼容,大大的減少製作成本。
現在她正在試驗的這個被指出“可以改進”的部分, 正是之前李教授提醒江靜注意的那一點, 她按照李教授備注的建議重新做了新的模型、新的論證,然而無論她如何嘗試, 試驗的最終結果也無法達到她想要的效果。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和她一起進行試驗和論證的三四個實習研究員累得不行,情緒也有點暴躁起來。“我們所有的論證都好好的,每次到了這一步就出錯!”
“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江靜這三天就睡了五個多小時,劇烈的頭痛和持續的高強度試驗讓她沒有辦法好好的思考,為了能保持繼續進行下去的體力, 她選擇了暫停。
“我把實驗室收拾一下就走。”
“那我們先回去了。”
幾個實習研究員如釋重負,互相支撐著搖搖晃晃地離開了實驗室,準備一回去就睡它個昏天黑地。
強撐著精神收拾實驗記錄的江靜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按照教授的“正確指導”在進行著的過程, 為什麼就是反複錯誤。
除非……
她正在收拾著器材的手突然一頓。
除非李教授的“指導”才是錯的。
江靜從博士開始就在李教授門下攻讀, 如今已經接受他的教導長達四年多, 這麼長時間接受“恩師”教導的經曆, 讓江靜連質疑李教授的想法都沒有。
但已經過去三天了,這三天裡,她和兩個實習研究員、一個副研究員一起反複論證了幾十次,依然得不到正確的試驗結果,即使內心再怎麼不願意相信,江靜也隻能懷疑是李教授錯了。
江靜心中已有八成肯定是李教授錯了,但事關恩師的聲譽,如果真是李教授錯了,江靜不願太多人知道這件事,於是她猶豫了一會兒,和媽媽打過電話告知晚上不回去要留在所裡,便決定獨自一人重新驗證完這個實驗。
因為實在太困了,連咖啡都不管用了,江靜打電話給關係稍好的同事,從他抽屜裡“借”了兩罐兒紅牛,用冷水洗了個臉,等徹底清醒後,又重新打開實驗室的設備,開始了獨自一人的驗證工作。
原本要三四個人一起做的工作,一下子變成了她一個人在做,壓力和複雜程度可想而知,她讓其他人離開時已經是晚上十九點了,等她大概看出“苗頭”時,已經是淩晨兩點。
“泄漏電流又增大了……”
又一次出現了同樣的錯誤,江靜推翻了李教授指導下的一切論證,重新按照自己的想法再一次進行了試驗。
時針已經指向淩晨五點,江靜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純粹靠著強大的意誌力在支撐著。
“還是必須要在標準CMOS IC工藝的基礎上增加光刻掩膜版……”她看著順利通過的電流,渾身一顫。
“不是我錯了,是……”
她害怕自己這個是“孤證”,又換了更小尺寸的標準CMOS IC來製備,這一次給出的結果還是同樣的。
事實勝於雄辯,科學家不相信“可能”,隻相信“結果”。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實驗室外的走廊裡陸陸續續有研究所的同事開始上班,有人見到江靜這間實驗室的燈是亮的,好奇地推開門進來看了看。
“怎麼這時候燈還亮著?是不是誰走了忘關……江靜?”
推開門的人見到實驗室裡還有人,嚇了一大跳。
“我的天,你怎麼是這個鬼樣子?你昨天晚上難道沒有回去?”
“沒有,我才剛剛來……”
江靜正在保存著試驗的結果,一抬頭見有人進來,下意識地掩飾著試驗結果。
然而也不知是抬頭的太急,還是熬夜的太厲害,她話才說了一半,便感覺一陣天昏地暗,連站都站不穩了。
“江靜!”
江靜的師兄袁函嚇了一大跳,連忙對著門外大喊,“外麵有人沒有!江靜暈了!”
袁函是典型的書生,腦力出眾體力廢柴的那種,他又不知道江靜到底什麼毛病,不敢亂搬他,隻能大聲呼救。
好在研究所裡還是男人比較多,他這麼喊了一嗓子,立刻又跑進來兩個研究員,一起手足無措地看著暈倒在地的江靜。
“這,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研究員掏手機裡就撥120,“是不是突發了什麼疾病?”
“不至於吧?我們所裡每半年體檢一次,兩個月前剛體檢,江靜除了胃不太好,其他都很正常啊!”
另一個研究員小聲嘀咕。
“我們是不是要把她先扶起來?”
袁函看著躺在冰涼地板上的江靜,幾次想要伸手都沒敢真伸過去。
“萬一摔倒時候撞了頭腦袋有淤血呢?我們還是不要亂動吧?打電話通知下她的家人?”
聞訊趕過來圍觀的同事們議論著。
現在還是清早,來上班的人不多,江靜的手機有鎖屏,他們打不開她的手機找電話,後來還是袁函打人事科電話,在江靜預留的緊急聯係人裡找到了仇複的電話,連忙給他打了過去。
仇複接到電話時都還沒睡醒,接到江靜暈倒的消息時嚇得牙都來不及刷臉也來不及洗,頂著雞窩一樣的頭急急忙忙地打車去了研究所。
等急趕慢趕趕到了研究所,他從彆人那裡得知女朋友被救護車拉走了,連歇都沒歇一下,又急急忙忙往醫院趕。
江靜所在的研究所建的比較偏,送去最近的醫院也有段距離,仇複趕到時,江靜已經被送入了病房,正在輸液休養。
仇複現在大小也算是個名人,從進入醫院起就有不少人對著他指指點點,或是劈裡啪啦地拍照,護士站的護士也激動地向他求簽名。
都這時候了,仇複也顧不上什麼保護隱私,為了知道女友在哪個病房,他忍住焦急的心情給小護士隨手簽了個名字,得知江靜在41號床,連忙又奔了過去。
見到仇複來了,江靜的師兄袁函和另一個研究員都鬆了口氣。
他們都是男人,在照顧江靜的過程中有許多不方便,偏偏早上又沒幾個人,就他們幾個能搭把手,在這焦頭爛額間,見到江靜的正牌男友來了,自然是喜出望外。
袁函大概說了下他早上發現江靜的情況,滿臉擔憂地說:“我聽另一個研究員說她這三天都沒怎麼休息,一直留在研究所的宿舍裡。早上我去實驗室的時候看到燈是亮的,她說自己才剛剛來,可我摸了下實驗室裡的設備,都燙得可怕,估計她是一夜都沒休息。”
為了保護江靜的實驗成果,他們幾個互相監督,沒有人去看她的實驗筆記,走的時候也把實驗室的門鎖上了,所以他們並不知道江靜一晚上都在實驗室裡忙活著什麼。
作為一個過來人,袁函並不讚同江靜這麼“拚命”的行為,“雖然所有人都希望能早點出成果,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她瞞著其他人這麼拚命,隻會得不償失。”
其他人並不知道江靜一個人大半夜在忙活什麼,但科研人員為了保護自己的研究成果獨自試驗的情況也是有的。
沒有助手的試驗,對體力和腦力的負擔往往都是巨大的,即使他和江靜私交很好,還是覺得江靜這麼做有點太“急”了,功利性實在太重了點。
仇複自然聽出了袁函的言外之意,但他下意識的覺得江靜不是一個不願分享研究成果的人,也不太可能做出了為了保護自己的研究成果不被人發現一個人偷偷研究的事兒,所以他隻是謝過了袁函對江靜的好意和幫助,並沒有接腔說上什麼。
給江靜診治的醫生聽說患者家屬來了,連忙找了過來,見背影是個年輕的小夥子,進去就皺著眉問:
“你是患者的什麼人?”
“我是她的未婚夫。”
仇複聽到聲音一回頭,連忙答。
那醫生也挺年輕,見到仇複的長相就愣了下,指著他不敢置信地問:“你,你是那個中了五億的……”
才鬨出心潮新聞那麼件事,仇複也知道自己的熱度正在風頭上,隻能苦笑著點頭。
“是我。”
醫生上下打量了下仇複,似乎是不敢相信一個億萬富翁的女朋友能因為過度勞累被送到醫院裡來,冷著臉讀著江靜的診斷書:
“患者突然昏厥,低熱,體溫38度,咽部充血,但無明確扁桃體炎症,心電圖顯示心律不齊,初步診斷是因為長期精神壓力過大、身體長時間超負荷運行引起的過度疲勞,患者現在需要靜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