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跌撞撞的往車門跟前走,周圍還有慘白的胳膊伸出來,試圖阻攔他的步伐。
車門搖晃著,發出難聽的“吱呀”聲,眼看就要關閉。
一律急得不行,渾身都冒著冷汗,胸口”砰砰砰“的胡亂跳動著,呼吸急促。
就在車門即將關閉的瞬間,他被人從背後攔腰抱起來,快速移動著,從就剩條縫隙的車門裡擠了出來。
抱著的人一腳踩空,兩人摔在泥濘的路上,糊了滿臉的泥水。
他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看向抱著他跑下車的人。
白白的皮膚,烏黑的頭發,鮮花般的紅嘴唇,是剛剛上車那位大哥哥。
大哥哥抱著他,在泥水裡打個滾,往遠離大巴的方向退了兩步,才看向那輛大巴車。
車裡麵暗影重重,剛閉合的車門被重新打開,有個臉色慘白的人影站在那,黑洞洞的眼睛緊盯著他們不放。
他被嚇得抖了抖,抱著他的人低聲道,“不怕,他們不會下車。”
邊繼續往後退了兩步,保持著安全距離,沉著臉跟車上的那人對視。
果然,那人站在車門口,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們許久。
終究是沒追下車,轉身回了車廂裡,車門緩緩地關上,大巴車繼續搖搖晃晃的,慢吞吞的往前麵開走了。
等車慢慢開走,直到看不到了,一律才敢放開了用力呼吸。
低聲跟抱著他的大哥哥說話,“怎麼辦,我師父還在車上呀。”
“嗯。”大哥哥應著,把他放到地上,站在原地往四周望了望,仔細的確定了正確方向,牽著他往前走。
“是大師把我扔出來的,說等下車就安全了,讓我們去前麵的鎮子裡等他。”
一律才鬆口氣,乖乖的跟著大哥哥走。
公路還沒鋪設水泥,路麵並不平整,坑坑窪窪的積滿了泥水,光線十分暗沉,看不到哪裡是地哪裡是水。
不小心踩進水坑裡去,腳背就直接被淹沒了。
就這麼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沒過幾分鐘,渾身都濺滿了泥點子。
天色完全黑了,已經看不到路麵在哪裡,更彆提他師父口中的鎮子,連影子都看不到。
他很難受,低聲跟大哥哥說話,“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啊?”
拉著他的人沒說話,沉默著走了兩步後,停下了前進的步伐,往四周看了看,“不能走了,在這裡過夜吧。”
也沒等他回答,彎腰將他抱起來,摸索著往路邊走,將他放到個石頭上。
四周都是黑黢黢的,他趕緊伸手把人拽住了,不讓走,“哥哥,你也坐這裡吧。”
“嗯。”那人挨著他坐到石頭上麵,伸手把他抱在懷裡,“睡會兒吧,等天亮了咱們再去找大師說的鎮子。”
一律睡不著,衣服褲子都是濕的,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山裡濕氣還重,夜晚的溫度低,就算被人抱在懷裡,也有些冷颼颼的。
他往緊裡縮了縮,低聲的跟人說話,“我叫一律,跟我師父下山是要去南城的,大哥哥你呢,是要去哪裡啊。”
空氣裡飄蕩著不知名的蟲鳴聲,抱著他的人沉默片刻,問他,“你是有個師兄叫一休麼。”
一律很認真的想了半天,低聲答著,“沒有的啊,我師兄叫一戒。”
抱著他的人輕笑著,胸腔震動,聲音很好聽,“你知道八戒麼?”
一律搖搖頭,乖巧的回答著,“不知道啊,八戒是誰啊。”
於是那個好看的大哥哥就抱著他,聲音悅耳的跟他講八戒和一休的故事。
故事講得很好聽,他被人抱在懷裡,溫度慢慢的升起來,天色完全暗下去後,天空中出現了許多星星。
黑乎乎的天幕上,星星一閃一閃的,跟他們土原山的天空很像。
他聽著故事,看著天空中的星星,逐漸恢複了平靜,低聲道,“謝謝你,哥哥。”
講故事的聲音停了,抱著他的動作緊了緊,他聽到大哥哥小聲問他,“你怎麼不哭。”
一律咬緊了嘴唇,抓著大哥哥的袖子,“我可是土原寺最勇敢的小和尚,不可以哭的。”
“這樣麼。”頭頂響起溫和的笑聲,後背被輕輕拍打著,好聽的聲音裡帶著寵溺,“那最勇敢的小一律,現在敢不敢睡覺啊。”
他趕緊點頭,“肯定敢的呀!”
“那快睡吧。”
“好。”
他靠在溫暖的懷抱裡醞釀著睡意,迷迷糊糊的想起點事,執著拽著人的袖子,“你叫什麼名字呀,哥哥。”
抱著他的人稍加沉默,低聲說了句什麼。
聲音太低了,他沒聽清楚,就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等到天亮,陽光灑下來,他慢慢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石頭上,“噌”的爬起來往四周張望著,“哥哥!”
“嗯。”草叢輕輕撥開,那人朝他走過來,將手裡的綠葉遞給他。
翠綠的葉子裡,包著堆鮮紅欲滴的刺梅,還沾著透明的露珠兒,散著甜美的香味。
一律捧著大綠葉,看著裡麵的果子,咽了咽口水,“哥哥,這是給我的麼。”
“嗯。”那人翹起嘴角,輕輕的笑著,眼神溫柔的看著他。
摸了摸他圓溜溜的光頭,“快吃吧,吃完我們去找大師說的那個小鎮。”
一律低著頭,數了數葉子裡的刺梅果,把葉子撕開成兩半,“我吃這一半,哥哥吃這一半,咱們都要吃的。”
那人站在旁邊看他分刺梅,臉上始終帶著淺淡的笑意。
這麼乖巧可愛的小家夥,都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養出來。
最後那捧刺梅,還是被他們分來吃掉,那人牽著他,順著土公路慢慢往前走,尋找他師父說的那個鎮子。
過程並不太順利,他們過夜的地方,已經算是進了深山,周圍人跡罕至,連個帶指示性的路牌都沒有。
他們順著公路,走沒多長時間,他的腳就被磨破了皮。
血水沿著腳後跟往外流,稍微動作就疼的厲害,他咬著牙走了半天,實在堅持不住。
拽著那人的手指,小小聲的詢問著,“哥哥,我們能休息會麼。”
那人輕輕皺著眉頭,似乎並不想停下,蹲下來看著他的腳,手指從他腳跟劃過,“是不是疼得特彆厲害。”
他咬著嘴唇,輕輕的點了點頭,細聲細氣的開口,“嗯。”
腳後跟實在是太疼啦,土原寺最勇敢的小和尚,也堅持不住再走下去啦。
溫熱的手掌落到他背後,環著他的後頸下方,將他抱起來,“我抱著你走吧,這裡還不安全,不能夠久留。”
突然升空,他趕緊抓著人衣襟,略微有些疑惑,“哥哥,為什麼不安全,是那車上的人還會來追我們嗎。”
他被人抱著走了兩步,才聽到回複,“不是,是有人要殺我,他們若是追上來看到你,也不會放過你的。”
一律懵懵懂懂的,也沒有多問,乖巧的趴在那人懷裡。
他就那麼被抱著走了十多分鐘,從公路邊隱約能看到村落,他被放了下來,在公路邊來回轉悠了兩圈。
找到合適的地方,他們便趟著野草叢,慢慢下了山坡,山上植被豐茂,根本就沒有路。
他們手裡都杵著根木棍,探著草叢慢慢往下走,路上有許多帶刺的藤蔓,將他們的衣衫鞋襪全鉤破了。
臉上也鉤出許多血痕來,他渾身都疼,實在走不動了,那人就伸手抱氣他,腳步緩慢的往山下挪動著。
一律靠在那人懷裡,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看著他跟白雪公主一樣白白的臉蛋兒,烏木似的黑頭發,花瓣似的紅嘴唇,立馬就覺得自己有了力氣!
白雪公主都能走的路,他土原寺最勇敢的小和尚,絕對不能認輸!
就這麼走走停停,他們下到半山腰上,路麵開始變得寬闊。
高大的喬木遮天蔽日,在那蔥鬱的綠色樹葉間,跳躍著紅色火焰般的花朵。
樹乾上,樹葉間,地麵上,到處都是盛開的繁花,在迎著微風慢慢的飄舞著。
陽光落到花朵上麵,從縫隙中落下來,帶著跟火焰般耀眼的顏色,站在那片樹林裡,感覺像是被火焰團團圍住,洋溢著令人驚豔的色彩。
一律家住土原山,平時很少有機會下山,哪見過這般震撼人心的美景。
頓時就看呆了,站在樹林裡,仰著頭看著頭頂的絢爛火色,再也挪不動步子。
那個大哥哥走到他跟前,彎腰撿起朵火焰般的紅花,遞到他跟前。
嘴角翹起,輕輕的笑著,“你喜歡它麼。”
一律伸手接過來,用力點點頭,喜歡的呀,它好漂亮的。
那人輕輕笑著,抬頭看著那些紅花,“這是鳳凰花,跟我的名字一樣。”
一律眨了眨眼睛,期待的望著他,再次問道,“那你叫什麼名字啊,哥哥。”
“靳鳳羽。”那個好看的大哥哥笑著,輕聲回答他的問題,“我叫靳鳳羽,小家夥,問了我的名字,你得記住。”
他趕緊點了點頭,捏著手裡的火焰紅花,表情堅定,“我肯定會記住你的,鳳羽哥哥!”
靳鳳羽笑著,伸手抱起他,“走吧。”
夢境沒持續多久,突然響起“砰” 的巨響,一律渾身顫了顫,猛地被驚醒過來,胳膊敲在水池裡,濺了自己滿臉的熱水。
旁邊有人扶了他一把,低沉悅耳的聲音響起,“怎麼了,一律,被嚇到了嗎。”
他回過頭去,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
是靳鳳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