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然找他,是有什麼事麼一律略愣了愣,隨即點點頭。
行吧,那他去找趙然,順便補今天的晚課,先不打擾楊醫生給靳先生治傷啦。
目送他出門,楊醫生蹲下來,將靳鳳羽的褲腿挽起,準備開始紮針治療。
伸手在腿上尋找穴位,楊醫生的表情很無奈,“你是不是把手機關機了,老爺子的電話都打到我跟前來了。”
靳鳳羽垂著眉眼,沉默著沒說話。
楊醫生撚著根銀針,慢慢朝穴位刺下去,隨意的跟他說著話,“還是說靳夫人的事,老爺子希望你能把靳夫人跟小姐,送到b市他身邊去。
其實這樣不也挺好的麼,讓靳夫人煩他去唄,總歸咱們以後也見不到靳夫人,還能躲個清淨,你光關手機有什麼用,總不能以後都不跟老爺子聯係。”
看了眼表情冷淡的靳先生,在心裡輕歎了口氣。
他也不想勸,可是他呀,是真看不得靳先生為難。
那位靳夫人倒是還好,從嫁進靳家起,就跟靳先生的關係不好。
但從靳先生的父母、大哥都先後因故去世後,老爺子跟那位蓉蓉小姐,就是靳先生僅剩的兩個親人了。
靳先生對他們,向來是能讓則讓,能忍則忍。
就連靳夫人曾經派人追殺過他,害得他受傷頗重,命懸一線的事。
都能因為老爺子的兩句話,說翻篇就真的翻篇,不主動去追究靳夫人。
為的是啥,還不是重視自己的親人麼。
結果呢,真的是不管再怎麼忍讓,都得不到絲毫的感激。
反而是縱得靳夫人天不怕、地不怕,還真以為自己有資格跟靳先生叫板,這麼多年始終都學不會個乖。
靳家的這位老爺子吧,要說完全不關心靳先生,倒也不至於。
這次偶然察覺到靳先生的身體有恙,不是還趕緊的請了羅大師過來麼。
就是可能年齡大了,有些拎不清。
以前有靳先生的大哥在,身為靳家的繼承人和家主,更得老爺子的親眼。
夫妻兩個合起夥來,各種欺負、排擠靳先生,生怕靳先生分了靳家的家產,連買凶對靳先生下手的事都乾得出來。
也幸虧靳先生福大命大,才僥幸逃過一劫,後來靳先生回了靳家,靳老爺子知道了這件事,卻不肯為靳先生出頭,給那對夫妻該有的教訓。
他覺得靳老爺子是鐵石心腸,為了保全靳家的前途和名聲,可以不顧親情,不顧靳先生這個孫子的死活。
可關鍵是,既然是鐵石心腸,你就狠心到底唄。
任由小輩各種廝殺鬥唄,養蠱養出來的家主肯定厲害,絕對能保證靳家穩立不敗。
咋還能等到靳先生接手了靳家後,你就心軟了呢。
千方百計的想要替靳夫人開脫,不讓靳先生動手處理她呢。
動不動就拿靳小姐說事,怕她年齡小,身體弱,又常年住在醫院裡療養,沒了媽以後的日子會不好過。
咋不想想,當年靳先生被靳夫人各種為難的時候,也還沒成年呢。
被兄嫂各種欺負著,也沒有父母庇護的呀,就一個爺爺,壓根還不管他的。
怕靳小姐的日子不好過,那靳先生以前的日子就好過麼。
嘖,感情靳老爺子並不是鐵石心腸,他是隻對靳先生鐵石心腸。
他在心裡嘀咕著,卻也知道,靳先生不在乎靳夫人,卻很在乎這個爺爺,也很在乎蓉蓉小姐這個侄女。
不管靳老爺子如何對待靳先生,他始終是很看重這份親情的。
從來都是多情總被無情欺,不管是親情,愛情,還是其他的感情,都是一樣一樣的。
靳先生在乎,所以他總不占上風,總會難受。
這次靳夫人在宴會上,當著所有賓客的麵,想要趕走小和尚,順便嘲諷了靳先生兩句。
事兒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算大,畢竟靳先生及時趕到了,小和尚並沒受太多的欺負。
現在老爺子這一開口,靳先生恐怕還會跟以前一樣,把這事重重拿起,輕飄飄的放下,再把這一茬翻頁過去。
靳鳳羽始終沉默著,眉眼低垂著,看不清表情。
即便是看見了,恐怕也始終是表情淡淡的,將情緒收斂的很好。
隻能從他猛地用力握緊了輪椅,微微的泛著白的指尖,顯露出他內心的掙紮來。
楊醫生默默的歎口氣,低頭認真的紮著銀針,靜靜的等待著靳先生的決定。
不管是怎樣的決定,對靳靳夫人是重懲還是輕放,他都會一如既往的支持靳先生的。
沉默的時間有些久,就剩下兩人悠長的呼吸聲,在房間裡麵無限循環的飄蕩著。
空氣開始變得有些凝重,顯得沉悶壓抑。
楊醫生手裡紮著針,勉強笑了笑,出聲打破了這份靜默,“剛剛怎麼突然就生氣了,是不喜歡小和尚了麼,要真是這樣,我可就連夜送他下山咯。
他是出家人,難得的小高僧,年齡還小,好多事情都還懵懵懂懂的,你要是真沒那個心思,就彆在他麵前晃悠,擾了他的清淨,你要真敢渣了小和尚,我怕佛祖饒不了你。”
靳鳳羽垂著眉眼,聲音有些暗啞,“他背後的槍傷,是替我擋的槍。”
“什麼?!”
楊醫生被他這句話驚訝到手抖,細長的銀針在腿上劃過。
頓時在皮膚拉出條寸長的血印子來,血珠慢慢的滾了出來。
楊醫生嘴角抽了抽,心臟跟著顫了顫,趕緊取了棉球把血珠擦乾淨,不能讓雇主發現他拿針的手抖了。
這事要是被傳出去了,他爺爺非得蹦躂著,跳起來打斷他的腿!
好在靳先生雖垂著眉眼,眼神卻是空茫冷淡的,沒落到膝蓋上,也就沒發現自己舊傷未愈,又添了新傷。
臉上表情也是淡淡的,“那年他八歲,替我擋了兩槍,在醫院裡差點就沒了命。”
十年前,他在放學的路上,遭遇了場預謀已久的綁架。
綁匪收了他大哥的錢,承諾綁到他後不向靳家索取贖金,直接撕票的。
但其中有個綁匪還做人口買賣,覺得他長得不錯,可能某些口味特殊的會喜歡,就想避開同夥把他賣到山區去。
帶著他進山區那天,天空陰沉沉的飄著雨。
他被威脅著,稀裡糊塗的上了輛鬼車,也是在鬼車上,遇到的小家夥師徒兩人,最後被小家夥的師父救了。
他脫困後調查過,當初若不是懷裡抱著小家夥,單憑他自己,是根本下不了那輛鬼車的。
而那輛鬼車走到最後,就剩下一律的師父還活著,帶著他上車的那個綁匪,早就被徹底撕碎了,屍骨無存。
是一律救了他的命,他卻沒能遵守約定,將小家夥安全的送到目的地。
他們在半路上被綁匪們追上了,害得一律替他擋槍,重傷垂危,在重症監護室裡躺了好多天,差點兒沒救回來。
楊醫生處理好了劃傷,仍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不對啊,小和尚從小就被父母拋棄,跟師父住在土原山上,條件可不能算太好。
他要真救過你的命,你不該把他接回來,錦衣玉食的養著啊,咋還讓他繼續當和尚呢。”
他認識的靳鳳羽,可不是個知恩不報的人呐。
靳鳳羽輕輕的翹起嘴角,看著是想笑的樣子,笑意卻未達眼底。
在那雙眼睛裡,不僅有山水的靈秀,還有連靳鳳羽都壓不下去的痛苦。
低頭看著自己膝蓋,聲音很低,“我答應過他師父,不會主動出現在他麵前。”
楊醫生沉默片刻,將銀針準確的紮到穴位上,才低聲道,“也是這個道理,他要是我徒弟,我也不許你再見他。
乾哈啊,誰家徒弟不是寶貝啊,憑啥讓他給你擋槍啊,幸虧小和尚最後沒事,要不然啊,他師父估計得跟你拚命。”
不過話說回來,那靳先生跟小和尚就是有緣啊,小和尚被江家認回去,糊裡糊塗的就送到靳先生跟前。
兩人就這麼再次見麵了,這要不是天意,說出去有誰信呐。
人呐,有時候真是不認命都不行。
尤其這次靳二爺的事,還真是幸虧有小和尚出手幫忙,不然靳先生的腿傷,還沒那麼容易能夠治療的。
他把銀針全部都紮完了,看著用心治傷的靳先生,揚起些笑容來,“這麼說起來,小和尚可是你的福星呐。”
“是啊。”靳鳳羽垂著頭,臉色冷淡,聲音壓得很低沉,“他是我命中的貴人,前前後後的救了我一次又一次,我若是連護著他,讓他不被彆人欺負都做不到。
你說,我還有臉出現在他麵前麼。”
沒有。
他那位大嫂指著一律,眼神輕蔑的嗬斥的時候,他甚至是動了殺心的。
可一律信奉佛祖,心懷慈悲。
他怕臟了自己的手,再汙了一律的眼,隻能將這份悸動摁下來。
楊醫生捏緊了手裡的銀針,輕輕點了點頭,表情嚴肅,“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靳夫人被關在那彆墅裡,除非是我死,她就彆想從裡麵出來,老爺子那邊……”
靳鳳羽低聲笑著,“他若是再找你,你就告訴他,杜薔隻要離開彆墅,我保證她活不到踏足b市的時候。”
話說一律的抱著平板,找到趙然的房間。
趙然正在打遊戲,接的代打單子還沒打完,操縱著李白偷豬偷到飛起,抽空看了他師叔一眼。
見他師叔滿臉茫然,抱著平板坐在沙發上發呆,略有些詫異,湊了過來,“師叔,你在想什麼呢。”
一律摸了摸自己背後的傷口,略皺起了眉頭,拿著平板“噠噠噠”的敲字,“你當初還俗,是為了小白楊麼。”
趙然愣了愣,差點被摁死,趕緊刷了個大,遠離紅名。
才搖了搖頭,回答問題,“哪能啊,我還俗的時候,都沒想能跟小白楊在一起。”
當然,他到現在也沒想過,純屬是六根不淨,當不了和尚,才會還俗的。
趙然在遊戲裡拿了雙殺,略微愣住,“不是啊,師叔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