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王子騰第一句話問的就是大姑娘在不在這裡。
“而大老爺也是個明白人。”蘇羲道,“嫂子想一想,大老爺回複的是什麼?”
——大姑娘傷心……強請她回去休息了。
“嫂子。”蘇羲道,“‘請我回去休息所以我不在’和‘這到底涉及處置長輩,不便讓我知道所以我不在’,區彆在哪裡?”
區彆在後者比前者更好聽一些,更襯托出了一個弱小可憐又無助,連母親做了這種惡事都被蒙在鼓裡的白蓮花——你彆說,按著這個年代的審美邏輯,白蓮花的名聲更好聽,更符合士大夫“女子卑弱”的審美。
可為什麼賈赦選擇了前者?
因為他要讓王子騰明白,這事兒大姑娘都選擇抽身了,你要摻和進來,自己掂量掂量你是什麼分量!
王子騰聽懂了,所以王夫人直接成棄子了,一點水花都沒翻起來。
鳳姐聽完,汗透重衣:“你要不告訴我……我還不知道這後麵還有這許多道理。”
“有些事兒還是挺經得起琢磨的。”蘇羲淺淺地笑,向遠遠站著的女官招了招手。
女官走過來:“賈大人?”
“行了嫂子。”蘇羲笑道,“事情我就給你解釋到這個程度,另外,咱們家還有些旁的事兒要注意,我今日累了就不與嫂子細說了,這位女官且跟嫂嫂回去,給嫂子好好講一講。”
鳳姐自是求之不得。
……沒多久鳳姐就知道錯了。
她本來可以很快樂,但這個女官手裡的那本《玄律疏議》害了她→_→
此書用深入淺出的語言講述了本朝嚴懲的各種犯罪行為,其中有明確記錄了高利貸這一嚴重擾亂營商環境的操作,並附上了係列王公貴族因為與民爭利放高利貸接著被朝廷折騰成傻狗,男的成年斬首,女的入教坊司的可悲結果。
可能是女官實在是很擅長講故事的緣故,其中一個故事是某位侯爺夫人原本是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褙襖的穿金帶銀,後來被丈夫休棄在獄神廟被一襲草席裹了往亂葬崗上一扔就算完結了一生,實實在在是太細節太真實太嚇人。
也有可能是鳳姐自己因為放了那麼兩筆印子錢,完事了聽著每一個故事都覺得仿佛在映射自己的將來。
反正,鳳姐做噩夢了。
她從夢裡醒來,抱著老公賈璉,想到了白天聽到的故事,問朝廷是不是不讓放印子錢,是不是再是有權有勢的人家遇上了這事兒都得涼,然後賈璉雖然有點不學無術的意思,但大家子弟,又是個男孩,法律還是要懂一點的,再退一步說即便不懂法律,八卦也是要懂一點的。
賈璉點頭說是有這麼個案子,放印子錢就是這個結果,說完了懷疑地看著鳳姐:“阿鳳,你沒有……”
鳳姐哪敢說有啊當然是立刻麻溜兒爽快地否認呀!
但她還是一夜沒睡。
第二天帶著黑眼圈,心裡又癢得很,還想聽點案例來決定還要不要繼續放印子錢,完了女官帶著她的《玄律疏議》來了,繼續開始厚大司考的普法課,偏偏今天卻沒有給鳳姐講高利貸的故事,反而講禮法。
嫡長子繼承製的禮法。
鳳姐本來不想聽,可她老公賈璉隻是一個捐的五品同知,鳳姐也就湊合湊合是個五品誥命(還是沒有冊封聖旨的那種),可這個女官如今得蘇羲信任,將來擱皇後身邊做個尚宮做個司墨,那也是五品。
隨便去哪個勳貴人家,人家都得以禮相待的皇後身邊的紅人。
得嘞,有空就聽著吧。
聽著聽著……
鳳姐:“……等一等?!”
女官停下來,奇怪地看著鳳姐。
鳳姐懵逼兮兮地道:“所以,榮國府真正的主人應當是大老爺?等老太太……之後,家產爵位回頭大老爺是要占大頭的?”
“不然呢?”女官更覺得奇怪了。
“那二老爺呢?”
“從未聽說過長子還在爵位給次子之事,真給了二老爺那這個榮國府也可以不必要了。”
鳳姐:……臥……臥槽。
榮國府上上下下其實是沒這個意識的——這也和周瑞的女婿冷子興對外的輿論工作有一定關聯,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的時候說的可是“璉爺如今隻在乃叔政老爺家住著,幫著料理些家務”。
你聽聽!你聽聽!
榮國府成政老爺家的府邸了,璉爺倒成了個寄政老爺籬下的打秋風的親戚,政老爺才幾品呐,就這也配做榮國府的主人?!
可是,現在,這……
“可娘娘是二老爺所出。”
“那又如何。”女官道,“賈大人也要尊禮法的呀。”
“可大老爺是個混賬啊……”鳳姐低低弱弱地說出口來。
“從未聽聞兒媳說公公不是的,二奶奶請慎言。”女官一本正經,“禮法可沒說什麼是混賬什麼是不混賬,禮法隻說了嫡長子襲爵,除非嫡長子過世,但即便嫡長子過世,襲爵的也應當是嫡長孫,大房但凡還有一個男人,爵位都落不到二房頭頂上。”
鳳姐沉默了。
“本官一直覺得蠻奇怪的。”女官就繼續慢悠悠地道,“貴府二太太當年選擇了放印子錢牟利,而不是好好經營榮府的家業,那是因為再為榮府牟利,她也隻是小兒子媳婦,家產分不了多少,反而便宜了旁人,還不如好好給自己賺點銀錢,可二奶奶是正經塚婦,該繼承這整個榮國府的人,為何眼睛卻隻盯著這點子蠅頭小利?”
你榮國府大大小小十幾處莊子,本來每年可以出產三千兩的,被下人貪得隻給你家一千兩,你把那兩千兩銀子搞到手,不比放印子錢強。
賺合法的錢它不香嗎?非得照著牢底坐穿來?
鳳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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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是知好歹的人,蘇羲對她沒惡意,所以給她派了這個女官過來,女官至今也沒有表示出任何想忽悠她的意思,且……這些事都是以後可以去找老公,找訟師,甚至找識字的林妹妹薛妹妹去求證的事實。
於是鳳姐咬咬牙,還是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很糾結的問題:“可老太太終究是偏愛二老爺的……”
“那也偏不過禮法。”女官慢悠悠道,“天子愛長子,百姓愛小兒,偏心小兒子的老太太自古以來多了去了,老太太自己的私產想怎麼分怎麼分,但若是在分官中的家產田產爵位時偏了心……嗬。”
嗬是什麼意思?
隻要朝廷知道了,就能把家產田產爵位都收回去。讓你分個屁分→_→
鳳姐的表情開始黑了起來。
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筆印子錢,是她的姑媽王夫人介紹的客戶和途徑,而她感念姑媽,到現在日常都會給一份乾股。
姑媽也就收了,從沒有拒絕過,如今想想……姑媽坑我啊!
鳳姐本來想多了解一點豪門財產繼承的規則,但女官說到這裡就又止住了,話鋒一轉開始給鳳姐講怎麼經營。
正麵教材是皇帝還是四皇子時的一個小莊子十年來的賬本。
反麵教材是榮國府一個同等規模的莊子十年來的賬本。
兩個莊子位置差不多少,照理說什麼乾旱洪水之類的影響都沒什麼不同,雖然說皇子和國公的地位有很大區彆,但對於當地官員來說反正都是惹不起的神仙,所以地位區彆對收益的影響倒沒有那麼大。
一看之下,鳳姐才知道什麼叫做欺上瞞下。
到這時候再聽女官說起如何選任莊頭,如何激勵莊頭積極性,如何監督莊頭,如何保證電弧不至於被壓迫太過,如何與上上下下的官員聯係……便覺比管整個榮國府有挑戰性多了。
……學起來也痛苦多了。
鳳姐深恨自己待字閨中的時候沒個人來教自己這些→_→
漸漸也明白了,黛玉進了賈府,有些時候鳳姐有些賬目弄不明白或者有些材料需要整理就去求人家,完了黛玉給她把事情搞明白之後的那個眼神到底意味著什麼→_→
大概類似於……我知道你家裡有很多很多貓膩但是我姓林我是外人我不知道該怎麼給你說……
鳳姐突然覺得自己大概錯過了一個億。
都是我的小錢錢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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