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初之事,她也算是幫凶。
她要是多上點心,就會發現紀家對紀雲岫沒有那麼好;她要是多打聽一下,就會知道紀雲岫不是不想救霍暲,更不是另攀高枝。
那個時候紀雲岫到鬼門關走了一遭,醒來後聽說的卻是霍暲與她被先皇賜婚的消息。
紀家上下沒有一個人提及她曾經回家坦白的事。
為人父母的,為什麼可以對自己的孩子這麼狠心?
那時候的紀雲岫有家不能回,霍暲也要另娶他人,若是不嫁給祁王,她還能去哪裡?
霍暲走出椒房外。
才是冬末春初,外麵的風仍是冷的。
霍暲深吸一口氣,隻覺五臟六腑都凝滿了寒冰。
他不知道。
他什麼都不知道。
霍暄寧願外逃也把祁王妃的位置留給她,因為霍暄知道天地雖大,她卻已沒有彆處可容身。
如果當初她愛上的是霍暄,她不會受那麼多苦的吧?
可她偏偏愛上了他。
她因為他無家可歸、險些喪了命。
他卻怪她無情無義、另攀高枝。
霍暲快步走到梅林之外。
他佇立在那一片梅花前。
已經快入春了,梅花也快開儘了,隻餘下一點殘香。
霍暲一步步走入梅林之中,轉眼間便走到梅林儘頭。
屋裡焚著香。
紀雲岫正在床上側躺著,安安靜靜,也不知是不是在熟睡。
霍暲走到榻前,半跪到紀雲岫跟前,凝視著紀雲岫的睡顏。
也不知過了多久,紀雲岫長長的眼睫動了動。
霍暲喉結輕輕滾動。
他已經許多年沒有好好看過她。
她眼尾微紅,因為早前被他折騰的時候哭出來過。
他總是讓她疼。
他總是讓她哭。
他先拋棄了她,卻總想逼她服軟。
她那麼要強一個人,怎麼會願意撕開自己血淋淋的傷口給人看。
霍暲抓緊她的手。
紀雲岫睜開了眼。
她看到霍暲近在咫尺的臉。
紀雲岫也很久沒有仔細看霍暲的臉。
霍暲比她要年長三歲,今年也二十七八歲了,與少年時的他已不太相像。她仔仔細細地端詳了霍暲半晌,開口說道:“你好像有點老了。”他上過戰場,又忙於政務,老得好像有點快,說不準再過幾年,他看起來就能當她爹了。
霍暲聽了她的話,一股氣本來正湧上心頭,可到了半路又硬生生散去了。
他湊近親她眉頭。
紀雲岫一頓。
他親她鼻梁。
紀雲岫僵住。
他親上她的唇。
沒有平日裡的暴戾與粗橫。
他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樣親昵地接吻。
霍暲沒隻是吻了她,沒有再和平時一樣索求無度。
這天霍暲留下用了晚膳,仍沒有離開,甚至與她同床共枕歇了一夜。
過了幾日,外頭便傳來消息,說紀家的爵位被削了,紀丞相的相位丟了,紀家那位狀元郎也被外放。
皇後自請廢後。
一切天翻地覆。
霍暲廢了皇後的後位,卻又特許她為女官,入史館修史,態度撲朔迷離。
紀雲岫聽到這些消息後有些發愣。
霍暲帶著小太子過來了。
三個人吃了一頓飯,霍暲沒給小太子黏著紀雲岫的機會,讓人把小太子送回東宮去。
屋內隻剩他們兩個人。
霍暲把紀雲岫抱到膝上。
“當年是先皇賜婚,我知道你搬入祁王府中,便沒有抗旨。”霍暲說道,“我與她從來不是真正的夫妻,我也沒有後宮三千,我隻是太恨你嫁給霍暄,才從不否認你的話。”
紀雲岫覺得有些荒唐。
霍暲說道:“我找到霍暄了,已經讓人帶他回京。”他環住紀雲岫的腰,“我讓人把祁王府收拾好了,你若是想見他了,就可以出宮去見他。”
紀雲岫注視著霍暲。
霍暲伸手抱住紀雲岫:“留在我身邊好嗎?”
她想要什麼,他都給她。
她想要見誰,他都讓她見。
她想去哪裡,他都陪她去。
隻要她不離開他。
紀雲岫察覺有溫熱的淚水落在自己頸邊。
那時候他們都太年少了。
那時候他們也太弱小,總需要仰仗彆人才能脫出困局。
那時候他們的愛和恨都太激烈、太決絕,以至於後來一直都在相互憎恨、相互折磨。
他們現在還相愛嗎?
她不知道。
他們已經糾纏得太深,仿佛融入了對方骨血裡。
愛也入骨。
恨也入骨。
“好。”
紀雲岫安靜了很久,才極輕地回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