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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拿雙
酒香四散,葡萄氣味兒馥鬱,滿杯入了琉璃盞,紫紅的顏色清澈無雜。
江聞穀將滿好的一杯先推到唐薏麵前,而後又給自己滿了一杯,前些日子對她還豎眉相向的人,這會兒滿麵堆笑,“嫂子,這回幸虧有你,若不然我就說不清了,江家也會名聲掃地。”
本來就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不過是因為他被圍攻,那些人轉著圈兒的圍攻他便亂了陣腳,江夫人空長年紀沒有腦子,這種事兒也拿不了主意,不知反抗。
“你交的這些都是什麼狐朋狗友,就這樣你還同他們去騎馬?”稍品了一口葡萄美酒,果真比祖母當年釀的還好喝,“這種人若當初在我們村,是必要挨打的。”
經過此一事,這莽撞的少年也終是長了一回心眼,提起舊事,他仍舊有些憤恨,“原本父親沒有失蹤,兄長又康健,在朝中很受重用,前途一片大好,因而借機攀附的人不少。”
“那時候那林修齊等人算個什麼,我跟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都是他們處處奉著我,自打我兄長倒後,竟沒想到他們一個個落井下石不止,還合起夥來坑我。”
昔日借著兄長家世飛揚跋扈的人,到了今日才知難,從前圍在身邊的人哪裡有什麼真心,不過被人淺打了一下,便幾乎沒有招架之力。
說到兄長,唐薏的目光不覺掃向亭外的人,此刻那人正著一身牙白的長衫,日照紗籠,微風時而翻起衣袂,他沉墜於藤椅深處,光線打在他身上,竟添了一層朦意,唐薏心上跳漏一拍,竟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這般場景。刹那間隻覺著,他似畫中雖不動卻極富神韻的仙人。
“我聽說,他曾有未婚妻?”她也不知為何突就聯想到這件事。
兩杯酒水下肚,江聞穀開始上臉,話匣子也跟著打開了。若就此不提也罷,一提他便來氣,“可不是,原本婚期將近,誰知道我兄長一出事,那頭跑的比兔子還快,迄今為止連個麵也沒露過。”
“彆說那些惡心人的事兒了,”提了從前便覺著竟是連美酒也喝不下,江聞穀一擺手,“嫂子,我倒是好奇你,明明是學士家的女兒,怎麼就走丟了?”
提及此事,日頭下的白衣人也不禁豎起了耳。
“無非就是我小時候調皮,上元節時嚷著讓我長姐帶我出去看燈,長姐被吵煩了,就帶了家仆與我一起出門,誰知道人多走散了。後來就到了槐花鄉的一個小村子裡,就遇到了我的養母。”
實則唐薏對小時候的事情記憶非常模糊,隻隱隱記得好似並非被人流擠散,更像是拐子拐人,將她帶到了旁處,她機靈跑了,可年歲太小又尋不到家,又隱隱記得自己似上了一條大船......
再後來這少年事便更記不清了,記憶破碎成片,如何拾也拾不全。
“那你養母對你好嗎?”
“那還用說!”此事不容任何人生疑,“我養母是個寡婦,帶著我哥,也就是她親兒子,和她婆婆生活,彆提他們多疼我了,有好東西都先緊著我,從來也不曾給過我氣受,若說她不是我的親娘,我開始都不信的。”
她的養母年輕時尚未支起那小破攤子過得清苦,但是對唐薏視如己出,自己沒什麼本事,稍有些銀錢卻都用在托人打聽上,卻又怕尋不到徒惹唐薏傷心,便一直將這些瞞著她。直到後來才由出外闖蕩的同鄉打聽到京城唐家早年丟過一個女兒。
唐薏順利歸京後,唐家見她將女兒養的這樣好,亦感念錢氏當初收留尋親之情,唐薏生母便將那母子倆留到了京城,又在唐府不遠處置了一間小宅院,那母子倆也算是安了家。兩家如同親戚走動。
如今唐薏仍稱錢氏為娘親,稱唐夫人為母親,猶記得指婚下來那日,兩個母親抱在一痛苦的模樣,摧人心肝。
一杯葡萄酒下肚,唐薏並未發現提及兩個母親時江聞穀眼中閃過的一陣黯然,“你娘真好。”
弟弟這一句,唐薏未往心裡去,可卻讓江觀雲聽入心,懷有一絲無奈。
他亦是今日才知,原來唐薏除了本家親姐,在養母家還有個兄長。
“我告訴你,我哥可厲害了,自小我的本事都是同他學的,”借了幾許酒力,唐薏手肘撐於亭中石桌上,指尖兒在臉前擺動,稍一閉目,眼前便是鄉間的童年,“我哥比我大五歲,自小帶著我到處瘋玩,掏鳥蛋,挖陷阱捉野雞,上樹下河,什麼都會。他打遍村裡無敵手,我在村裡從來沒受過氣。若是林家這事兒落到他手上,手段多了去了。”
江聞穀最是豔羨這種人物,聽她形容,眼珠子都亮了,“那什麼時候讓咱哥上家來,我同他一起混。”
“他現在可不混了,”唐薏擺擺手,“我哥現在經我父親引薦,去一間知名的醫館學醫去了,往後你跟著我就成了,能在我身上學十分之三的皮毛,你就是根油條了。”
“好,往後我都聽你的!”江聞穀到底也才十五歲,過往被兄父保護的太好,還是單純。
這些日子似個沒頭蒼蠅,頂不起門戶又做不成事,如今來了唐薏,一時竟覺著有了指望。
又是一杯酒下肚,唐薏言歸正傳,“不過眼下真有事要找你幫忙。”
“嫂子你說!”
“過兩日我再告訴你。”
自是捉人的事。
筠鬆居的人越來越不像話。行事怠慢,趁她不在應是時常入屋裡肆意妄為。她著實是忍不了了。
這日,唐薏晨起上妝,趁著月珠琴兒都在,唐薏刻意說道:“上次回門,長姐與姐夫不在,今日我去常府一趟探望他們,要傍晚才回來,你們在家好好看顧小公爺,常給他翻身。”
唐薏的長姐大她四歲,早在她歸家之前便嫁了人,姐夫姓常,名常安遠,於太仆寺任職。
“是。”那頭琴兒和月珠齊齊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