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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新年對江府來說是最冷清的一年,上門的親眷不多,昔年遠親幾乎快要將江府的門檻踏破,可是如今似一下子消失了一般,幾許人也隻是讓人送些東西過來,且當賀歲。江夫人明麵上說的是閉門謝客,實則對這些外在虛事又不得視而不見,江府今非昔比,她心中的落差更甚,連這個年也過得彆彆扭扭。
前幾個月的事她於心中還埋怨著唐薏,平日裡乾脆不見她的便,且隨了她在筠鬆居胡鬨。
這不懂好賴的性子卻也不是一點好處也沒,至少唐薏樂得清閒,亦不去前院礙她的眼。
初五唐薏回門一趟,待十五上元之後,這個年總算是過完了。
江夫人見不得府中批紅掛彩,待上元第二日一早便命人將那些掛綴儘數摘了。
十五過後便又應景的下了一場雪,將園中將化的積雪覆了一層,自睡夢中醒過來的江觀雲聞到了幾許雪粒子味兒,雖感微涼卻比那薄荷還要醒腦。
難得今晨醒來沒有被人蛇一般纏身的感,細聽動靜似身旁早就沒了人,那素來喜歡睡懶覺的唐薏不知去向。
他獨自在榻上等著,直到幾個小廝來伺候他出恭換衣都沒再聽到唐薏的任何消息。
在腦子裡設想了百種可能,以她的性子該當是出去玩了,可是睡不到日上三竿又不太像她的作風。
這一思忖便到了午時,當然,江觀雲現在對時辰全無概念。遠遠便聽著門口似有說話聲,細聽又很像她,唐薏的聲線十分特彆,聲線細高又清澈,人群中很好辨認。
不多時,房門聲響動,最先進門的便是唐薏,隻是不曉得她在招呼何人,“快進來!”
近些日子二人日夜在一塊,分離時不多,即便她行去亦有方,如今消失了半日,免不得讓江觀雲多心,想著她是不是又惹了母親不高興,又將她人扣在了佛堂。
語氣中覺著她似沒受什麼罪,聲調一如往常歡快,他那顆胡思亂想的心才算放下。
“這屋裡還怪香的。”——唐薏身後緊隨了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皮膚透著健康的黑,身量高大健碩,著一身赭石暗紋棉袍,腰上還彆了個麻色布包,入門後猛吸了一鼻息,見榻前正擱了籠碳,搓搓掌心便伸過來烤火。
櫻桃將房門合上,儘數寒氣隔絕在門外,“雪路難行,公子受冷了,我去沏壺熱茶來!”
青年抬了抬手,不拘小節一笑,爽朗之氣與唐薏如出一轍,“麻煩了!”
“你快些過來。”立春早過了,可突如其來的一場倒春寒殺得人措手不及,今日外頭看碧天豔陽,可北風吹得人腳不住腳。奔走一上午,唐薏的織錦棉袍也被吹了個透。雪粒子被風吹掛在絲錦線上,一進門便化瞬間化成了水珠,她拿在手裡抖了一抖,這才騰出手來拉扯青年。
青年貪暖,不願離開火籠,卻還是被她拽著胳膊行到內室來。
陌生男子入人內室是十分失禮的事,在聽到有人進房的刹間,江觀雲先前等到唐薏的那點欣怡便被警惕所替。
此人聲線陌生未曾聽過,不知是何方神聖。
“你過來瞧瞧。”唐薏將青年推至榻前,一雙黑亮亮的眼巴巴的望著青年。
青年彎了彎身子,細細看了江觀雲的眉眼後指指點點,一如洞房那日初見江觀雲的唐薏,“他就是江觀雲呐?”
“你來給他把把脈,看看還有救沒有。”唐薏按著青年的肩,將他按坐到床邊,自己則蹲在一旁。
青年明顯有些不情願,“你一大早跑到醫館來找我就為了這事兒啊,不是說京中的名醫都看遍了,皆說他醒不過來了嗎?”
“京裡的名醫看過了,可是京外的還沒看過幾個,說不定你有法子呢!”自打年前三位老者頂著一路風雪來京看望江觀雲,唐薏心口便似塞了個不易消化的年糕,不上不下一直堵在那裡,躍躍欲試想替他做些什麼,或明知無用,可還是將他那在名醫手底下學徒的兄長劉豐年給拉來了。
劉豐年是養母錢氏的親生血脈,少時在鄉間也同一位赤腳醫生學過兩年醫術,後那位赤腳醫生意外離世,這條路便斷了,入京後經了唐薏生父唐大人的引薦才拜在現在師父的門下。
“這不是純扯淡嗎,不成不成,”劉豐年想也沒想一口否決,這無異於病急亂投醫,“你不是說我老師也給他瞧過病,亦是無法,怎的我這才入門的便成了?”
“哥,你來都來了就給他瞧瞧吧,萬一你天賦異稟將他給治好了,你可就一戰成名了!往後榮華富貴、美人香車那不是取之不儘用之不完?再提起京中名醫,你劉豐年便是頭一號!”
唐薏攥著劉豐年的袖口畫餅,雖是胡話,但是說的劉豐年眉開眼笑,這樣的夢他不是沒做過,但是為今尚早,還是沒影的事兒,拍著胸口豎起拇指指向自己,“劉稻花,你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