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彆怕)(2 / 2)

江月窈窕 綠藥 13283 字 3個月前

華陽公主笑著問:“前麵可有客?”

“客人剛走。”江厭辭答話,“不過很快要進宮一趟。”

盛平長公主“嗯”了一聲,道:“那可耽擱不得,我這邊何時說說話都成,彆可誤了進宮。”

華陽公主亦讓江厭辭去吧。

待江厭辭走了之後,盛平長公主摸著精致的琉璃盞,詢問:“聽說我這外甥還沒有婚配?”

李秀雅在桌子下輕輕拽了一下母親的袖子。

華陽公主的目光往李秀雅身上飄過一瞬,她心裡咯噔一聲,笑著開口:“皇姐也知道我這兒子丟了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尋回來,相聚日短,舍不得他這麼早成家。”

·

月皊去了白家。今日是白夫人的生辰。白家夫婦見了她都很驚訝,沒有想到她會過來。

“給母親帶了生辰禮,是我自己做的一套首飾。手藝不是很好,母親不要見笑。”月皊軟聲。

白夫人愣了一會兒,才趕忙出聲:“哎!哎!”

她快步走上前去迎月皊,將月皊的手拉到手裡了,臉上的僵怔才慢慢變成了笑容。

有那麼一個瞬間,她忽然在月皊身上看見了意外去世的女兒的身影。她忍下心裡的酸澀,擺出笑臉來,道:“快進屋去坐。”

白老爺立在一旁,臉上帶著笑。

經過白老爺時,月皊福了福,再道一聲:“父親。”

“哎!快進屋說話!”白老爺道。

白老爺和白夫人對視一眼,心情都有些複雜。他們兩個心裡很清楚,當初江家不過是為了給月皊洗去奴籍,才會用到白家的戶口,將人遷到白家來。老兩口從沒想過會真多一個女兒,更沒有想過月皊會記得白夫人的生辰,甚至親自上門。

此時再聽她喚母親和父親,心中難免多了些雜思。

月皊剛在花廳裡坐下,白夫人就令侍女去廚房吩咐一聲。月皊聽著白夫人的交代,這才明白白家原本沒打算慶賀生辰,這是她過來了,才臨時去買菜。

白夫人笑著解釋:“確實沒想著過生辰,就當成平常的一天,都快把這日子給忘記了。”

月皊彎唇,軟聲:“與這世間結識的日子,總是要紀念一下的。若母親記不住,以後我給母親記著。”

“哎……”白夫人應聲,心裡有點酸澀。她將頭偏到一側去,壓下了眼底的濕潤。

月皊留在白家陪著白家夫婦用過午膳,又留下說話。春日暖陽,白夫人拉著她的手去後院的小花園裡轉轉。

“這些花雖然不如旁人家專業匠師打理得精美名貴,卻是我自己一土一水自己蒔弄的。”

月皊“哇”了一聲,驚奇地望著後院的小花園。她走進花園裡,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蹲下來細細地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等我回家了也弄個小花園。”月皊仰起臉來,“母親可以教我嗎?”

早春午後的暖陽落在她的麵頰,讓她柔和的麵容顯出幾分春姿的盎然。

“當然。”白夫人連連點頭。

“汪汪汪——”

白夫人記得上次月皊來時有些害怕那隻狗,急忙走過去擋在月皊的身前,軟聲安慰著:“彆擔心,下人牽著的,它不會衝過來。”

月皊歪著頭,視線越過白夫人望向那隻大黃狗,眼裡浮現了一點好奇。她有點想去摸摸那隻大狗的毛發,看上去有點軟綿綿。可是她不太敢,還是作罷。

半下午,月皊回家時,看見氣派的車輿停在府門前。她仔細瞧了瞧,辨出這是李漳的馬車。

她詫異地邁進去,藕元快步迎上來,先向月皊解釋:“剛過晌午,大殿下帶著幾個姚族人過來尋離娘子。他們似乎想帶離娘子走,離娘子說要等您回來。”

月皊加快了步子,走進花廳,對著李漳福了福身,然後好奇地望向那幾位姚族人。三個姚族人,一坐兩立,月皊不由多看了一眼坐在椅子裡的那位姚族人。

“廿廿。”離娘臉上仍有茫然和忐忑。她解釋:“他們想帶我去我小時候住過的地方瞧一瞧。”

月皊皺起眉來,問:“年紀、時間什麼的……都對上了?”

離娘遲疑著點頭,有點不確定地說:“隻是過去了這麼多年,很多記憶可能也不準。所以才想再回去一趟,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月皊點點頭,說:“這是好事兒呀!”

離娘心裡有點慌。聽月皊如此說,她才點了點頭,說:“所以要等你回來與你說一聲,我才好走。”

月皊愣了一下,問:“現在就走?”

離娘望了一眼坐在椅子裡的那個姚族人,點點頭。

月皊趕走心裡的那點舍不得,勸:“那東西都收拾好了沒有?去吧,早些去早些知道結果才好!”

望著月皊眉眼裡的笑容,離娘心裡的不安散去了不少,也跟著笑起來。

月皊回頭審視地望向那個姚族人,道:“離娘姐姐你把阿淩帶著,再帶兩個侍衛同去。”

李漳抬眼瞥了月皊一眼,道:“那就不用了。我也會跟著去。”

離娘有些驚訝地望向李漳。在他說這話之前,她並沒有想過李漳也要同去。

那位坐在椅子裡的姚族人感受到月皊對離娘此去的不放心,他站起身來,以中原人的禮節向月皊作了一揖,含笑道:“在下微生默,此番不管查探結果如何,定然將離娘完好無損地送回,還請小娘子勿憂心。”

其實月皊以前有點不太信這事兒,因為這個姚族人看上去很是年輕,隻三十出頭的模樣。如今仔細聽他開口說話,倒是聽出了中年男子的聲線來。月皊不由感慨傳言不虛,姚族人個個容貌脫俗,不僅好看,還顯得年輕!

離娘若能和家人團聚,這自然是大好事。月皊親自將離娘送到馬車上,駐足在府門口,目送著離娘遠去。

月皊回到調香室,看著她與離娘昨日做了一半的香料,忽然覺得有點孤單。

離娘小時候的家不在長安,此番去調查也不知何時會回來。月皊再一琢磨,若那個俊美的姚族男子當真是離娘姐姐的父親,離娘姐姐也不會再回來與她同住了。

回憶著這段時日兩個人每日一起調香貼花鈿的細碎時光,月皊著實有些舍不得。

她抿了抿唇,拉開椅子落下,沉默地繼續調製昨日兩個人弄到一半的香料。

調香室裡芳香四溢,卻是形單影隻的孤單味道。

天色狠下來,花彤進來添燈。

“娘子,明日再弄吧。往日離娘也不會大晚上調香的。”花彤勸。

“再一會會兒。”月皊頭也沒抬。

她又弄了一會兒,後來眼睛有點疼了,才離開調香室,洗漱一番,回了房。

她踢了鞋子上了榻,動作熟稔地拿起床榻裡側的兔子布偶,緊緊抱在懷裡。兔子布偶是離娘給她縫的,有一對又長又大的兔耳朵。若是將兔耳朵拉直,這隻兔子布偶有半人長。月皊每晚都會抱著它睡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月皊臨睡前看了親生母親的畫像,使得她這一夜陷進夢魘裡。

夢中,她大著肚子被關在一個漆黑的屋子裡,不見天日。無聲的黑白夢境裡,忽然闖進了人,那些人把她摁住綁在床榻上,用刀子剖開她高聳的肚子。嬰兒從她的肚子裡取出來,鮮血從她被剖開的肚子汩汩湧出,黑白畫麵的夢境忽然就被鮮血染紅,紅得駭人。

月皊在夢裡不停地掉眼淚,又在夢外的床榻間翻來覆去大聲喘息著。

一聲驚雷後,降下這個春天的第一場暴雨。雷聲轟鳴,劈天開地般轟轟烈烈。

驚雷把月皊從噩夢中叫醒。

她尖叫了一聲,一下子坐起來,雙手捂在自己的胸口,大汗淋漓地大口喘著。

又是一陣轟隆隆的巨響,好像將整個屋子都撼動,月皊打了個哆嗦,顫著手抱緊懷裡的兔子布偶。

“啪”的一聲響,是颶風吹開了窗戶。寒風與暴雨一下子從窗口灌進來。

“花彤!阿淩!”月皊顫聲喊人。她的聲線裡殘著噩夢裡的懼,又被轟隆隆的劇烈雷聲掩蓋住。

望著不斷從窗戶裡傾灌進來的暴雨,月皊隻好放下懷裡抱著的布偶,起身下床自己去關窗戶。

灌進來的寒氣讓月皊打了個噴嚏。她站起身,朝著窗口走去。吹進來的寒風忽然將桌上的兩盞燈相繼吹到落到地上去,落了地的燈盞滾動著,最後不知滾到了哪裡,燈光也全熄滅了。

一瞬間,月皊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睜大了眼睛,閃電帶來刹那的光照出來的枝杈與簷角晃出可怖的黑影,像甩起的鐵鏈,也像蜿蜒的血跡,也不知道是夢裡鎖著她母親的地方,還是先前關著她的牢房。

月皊臉色蒼白地向後小小退了一步,又瑟縮地慢慢蹲下來。她閉上眼睛,去捂自己的耳朵,不去聽驚雷,不去看黑影,她拚命在心裡勸著自己不要再去胡想那些可怖的畫麵。

小小的啜涕被雷聲掩藏,她不停地發抖,卻不知自己在哭。

忽然被一雙手臂抱住,熟悉的感覺讓她哭著靠過去,也不想去分清到底是不是她自己想象出來的三郎。

“月皊,彆怕。你不在牢裡,你在我身邊。”

江厭辭抱起月皊,將她放在床榻上,轉身時被月皊死死拉住手。江厭辭俯下身抱抱她,柔聲:“我不走,去關窗。”

月皊怔怔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將緊攥江厭辭的手慢慢鬆開。

江厭辭大步走到窗前,將窗戶關上,又拾起落在地上的燈,將其點燃,溫柔的光自燈盞周圍慢慢傳開。

他繼續點彆的燈,溫聲:“勇敢些,月皊。”

月皊望著渾身濕透的江厭辭,眼淚一顆又一顆。

她是膽小鬼,做過最勇敢的事,就是離開江厭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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