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尾聲)(1 / 2)

江月窈窕 綠藥 12303 字 3個月前

第一百零七章

“此子德才兼備, 能力卓絕,失地收複後更會功勳卓卓,名聲大噪。他若能一直當忠臣為你所用, 自然最好。為君主,必要擅馭臣民。你需時刻警醒,若有朝一日他有了反意,你提前拿著這份遺詔除掉他。”

這份密旨裡, 還夾著些罪證。都是太上皇收集而來的江厭辭這些年在江湖上手上沾的人命。

在太上皇眼中, 就算江厭辭不能領兵出征收複失地,他有著能夠幫扶李漳的能力和忠心,那些人命就不值一提, 甚至是皇子李潛的性命。

這一切的基礎在於皇權的穩固, 在於江厭辭永遠沒有反心。

這是身為帝王必然會有的提防。

至於寫下這份密詔,太上皇這是為李漳想得周全,為免李漳他日下手時沾上不義的惡名。

·

李漳回到如今的住處,天闕殿。小太監迎上來稟告江厭辭已經過來了, 正在偏殿等候。

恰好孫祿走進來稟話從王府酒窖裡帶來最後一批酒也運來了宮中。

李漳點點頭, 將太上皇交給他的密旨往桌上隨意一放,他在長案後坐下, 令小太監去請江厭辭, 又讓孫祿拿一壇酒來。

“九曇香。”李漳補充。

“是。”孫祿笑著點頭。他當然知道要拿哪壇酒。以前江厭辭時常去王府,常飲的酒水隻那幾種。這九曇香正是其一。而且九曇香也是適合如今這時節引用的好酒。

江厭辭進來,李漳擺了擺手,讓他坐下。

李漳向後倚靠著,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江厭辭開口:“我的幾個友人受人教唆來行刺你。我來替他們賠罪。”

李漳沉默了片刻, 才道:“人被孫祿收押著,可能有傷亡。這兩日忙, 沒顧著審問。一會兒讓孫祿帶你去接人。”

宮婢端著酒水進來。

李漳欠身,接過宮婢遞過來的烈酒飲了一口,頓時辛辣舒暢,解去了身上不少的寒乏,他隨口道:“你自己處理吧。”

“不會再有下次。”江厭辭說完,才去接宮婢遞過來的酒。朝李漳靠去。李漳已飲完一杯,讓宮婢再倒了一杯,才與江厭辭靠過來的酒樽相碰。

清脆一聲響,兩人對飲。

以前江厭辭比現在寡言許多,兩個人經常沉默地單純喝酒不交談。李漳想了想,他認識江厭辭已經四年了。

有時候,李漳也會很懷念和江厭辭一起在江湖民間遊蕩的時候。可他心裡明白那些日子對於他而言不過是漫漫帝王路裡的一段插曲。他時常安慰自己,就當那是一種彆具一格的微服私訪了。

江厭辭走了之後,李漳打算去處理沒批閱的折子。他尚未起身,視線落在被他隨手放在桌上的密旨。

封黃的密旨上不知何時沾了一點酒水。

太上皇曾說在眾多兒子中,李漳最像他。可李漳與他最大的區彆,在於他曾從雲端跌進泥裡,眼睜睜看著妻子被害慘死,生母跪在大雨裡受罰。

他也曾像李淙一樣端正良善,像李淋一樣縱樂享受,像李溫一樣天真。

而這一切都結束在四年前。

他曾是皇家長子意氣風發,可是淪落到因沒有銅板被攆出客棧,被窮人尖酸挖苦,被乞丐打過巴掌。

他心裡有對生母和幼子的牽絆,有天生傲骨的不甘支撐著他,才讓他能在泥裡一步步前行。

隻是後來他在民間與江湖上見了太多苦難,慢慢竟也生出了“原來我不是天下最慘的那一個”這樣的想法。

如今龍袍加身,再憶過去,李漳倒是感激那三年的經曆,讓他變成如今模樣。

李漳抬手,將桌案一端的雙獸燈移過來,揭開蓋子,瞥一眼裡麵的燭火。然後他拿起那份太上皇給他的密旨,放於燭火之上。

沾了酒水的綢布噌的一下升起巨大火苗。

升騰的火光裡,照出年輕帝王麵無表情的麵孔。

若是彆人,不用太上皇幫他留後手。李漳自會將把柄握在掌中。

他是天生的帝王。

江厭辭?罷了。

李漳是個驕傲的人。他不是信任江厭辭,而是信任自己的眼光。

君王弄權需擅用人之術。用人之術不僅在於馭,更在於識人之能。

世事難測,人心難辨。

若有朝一日江厭辭當真有了反意,李漳再光明正大迎戰便是。今日留著這份密旨,那就是提前將自己敗在了敗者的地位,落了下承。

李漳不肖。

·

江厭辭冷著臉,將餘愉、十四、阿梅和浮離帶回了江家。幾個人身上都有或輕或重的傷。

十四和阿梅對視一眼,不敢吭聲。

倒是餘愉幾次小聲試探著與江厭辭講話,江厭辭都沒理她。

至於浮離,他永遠神色淡淡。即使如今臉上有一道血痕,他也仍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月皊焦急地等待著,得到下人們通稟,知道江厭辭將人帶回來,她頓時鬆了口氣,急急忙忙小跑著迎出去。

見到人了,月皊白著小臉輕“呀”了一聲,趕忙吩咐阿淩去請大夫。

她小跑到餘愉麵前,拉住她的手腕,焦急問:“魚魚,你怎麼樣啦?身上還有些地方受了傷?嚴不嚴重?”

“我……”餘愉剛想開口,偷偷望了一眼江厭辭的臉色,頓時蔫了吧唧地耷拉下腦袋。

月皊順著餘愉的視線望向江厭辭,看見江厭辭的臉色很差。她已很久沒見過江厭辭這樣的臉色。

如今幾個人都受了傷,應該先讓大夫診治才是。月皊暫時不去問東問西。她快步走了兩步,走在江厭辭身邊,默默跟在他身側一起往回走,時不時瞧一瞧江厭辭的神色。

她總是忍不住去猜測江厭辭是怎麼將人帶回來的,更會去胡思亂想這件事情會不會給江厭辭帶來麻煩。原先是擔心餘愉,如今倒變成更擔心江厭辭了。

到了寬敞的方廳,江厭辭先冷著臉坐下來。幾個人猶豫了一會兒,仍舊立在一旁。倒是阿梅身上的傷實在太重,這一路都需要十四和餘愉時不時攙扶著。她實在有些站不穩,才在一圈椅子最下首坐下來。

阿梅先坐下了,其他幾個人也都陸續在距離江厭辭很遠的地方坐下來。

月皊沒跟進來。她站在門口簷下,絮絮吩咐著藕元和花彤去準備沐浴的熱水、乾淨的衣物、膳食,還有一會兒大夫過來時可能用到的一些東西。趁大夫還沒趕來之前,月皊想著先將其他能準備的事兒,都給準備好。

月皊吩咐了一通,轉身邁進方廳的時候,掃過廳內,見所有人都沉默著,誰也不曾開口。

月皊緩步走到江厭辭身邊,挨著他坐下。然後伸出手來拉住他的袖角輕輕拉了拉。

江厭辭沒有動作,可是月皊明顯感覺到了他氣息的一瞬間變化。

那邊十一也已經得到了消息,拖著傷殘的身軀,一瘸一拐地趕過來。

餘愉偷偷望了江厭辭一眼,才輕手輕腳地起身,走到十一麵前,將她扶到椅子裡坐下。然後她自己才低著頭重新坐下。雖然她的動作,塞進衣領裡的那支羽劍門的小劍信物露了出來。

餘愉看著這支小劍,眼圈一紅,因為自己沒能當好門主而自責不已。

寂靜的廳堂被餘愉小聲的哭泣聲打破。

江厭辭皺眉,眉宇間顯出幾分嫌惡。他冷聲開口:“你哭什麼?哭哭啼啼惹人厭煩。”

餘愉立刻抿著唇,努力將眼淚憋回去。

江厭辭側首,望了一眼身邊的月皊,忽覺自己剛剛說的那話,被月皊聽在耳中不好。他看著月皊蹙起了眉,他輕咳一聲,壓低聲音,側首與她說:“沒說你。”

“嗯。我知道。”月皊點點頭。她蹙眉是因為心疼餘愉的一身傷,是犯愁這件事情會不會影響到江厭辭。

江厭辭重新將目光落回餘愉身上的時候,一想到小師妹比月皊還要小兩歲,勉強讓自己的臉色稍微和緩些。可是他說出來的話仍舊毫不留情麵。他說:“就你這樣子,還想當門主?就算月皊來當這個門主,也會比你有用!”

“嗯!”月皊使勁兒點頭。

可是很快,月皊的小眉頭又皺起來。她疑惑地望向江厭辭,重新琢磨著江厭辭剛剛說的話。一時之間,竟也不確定三郎是不是在誇她了。

餘愉低著頭聽訓,一聲不吭,還得忍著眼淚。怕哭出聲惹得師兄更煩,會一腳將她踢出去。

江厭辭將目光從餘愉身上移開,餘愉悄悄鬆了口氣。

江厭辭望向浮離,冷聲道:“還有你,你怎麼也跟你們這群”

浮離雲淡風輕開口:“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要乾什麼,小師妹喊我去我就去了。”

月皊呆住了。他不可思議地望著浮離那張仿佛遠離紅塵的麵孔。在這一刻,她簡直要對浮離產生佩服之情。月皊忍不住想——這浮離師兄,早晚是要羽化登仙的!

月皊側首望向江厭辭,卻見江厭辭緊抿著唇,腮線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