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消息迅速傳遍桓家,那個凡人的女兒真的活著從劍塚裡出來了,並且得到了淩虛劍訣前十式。在桓家得到淩虛劍訣以來,從未有人得到過劍譜這麼多賞賜。桓曼荼的地位急速上升,她養傷期間,各種名貴補藥如流水一般往她院子裡送,最後連堆都堆不下。桓曼荼看到摞成小山的拜帖,冷笑一聲,隨手扔到地上。
桓曼荼出來那天是容玠將她帶回來的。據丫鬟們說,桓曼荼在劍塚中待的時間遠超叔伯兄弟們,大夫人等人都以為桓曼荼死了,失望離開。唯有容玠,一直等在外麵,這才能及時帶重傷的桓曼荼回來就醫。
郎中都說,要是回來的再晚一步,桓曼荼的狀況就危險了。經過這件事後,桓曼荼和容玠的氣氛融洽許多,他們兩人生長環境天差地彆,坐在一起實在不知道有什麼話可說。但容玠依然會每天來看望桓曼荼,等她將藥喝完了才離開。
漸漸的,桓曼荼傷好了,終於能投入練習中。淩虛劍訣有限製,桓曼荼不能將劍法告訴任何人,但是她一個人練劍終有局限,有些招式她參悟不準,會和容玠對招,在實戰中慢慢感悟劍訣要義。
夢境變得溫馨柔和,這是桓曼荼生命中難得的溫情時光。桓曼荼頭發高高紮起,穿著一身素淨的練功服,和容玠商討這一招該怎麼拆解。桓曼荼認為應該先出腳,再挑劍,容玠在對麵輕輕鑽了個空,就將她的劍法逼退。
容玠搖頭:“若是先走位,劍招便已經慢了。我覺得應該是這樣……”
江少辭忍不住吐槽:“彆你覺得了,你們兩個都是錯的。”
牧雲歸靜靜看著,臉上露出些意味深長的表情。她回頭看向江少辭,問:“為什麼我覺得這一招有些眼熟?”
江少辭盯著前方人影,仿佛沒聽到一般,強行裝死。牧雲歸回頭繼續看容玠和桓曼荼的動作,她又觀察了一會,更確定了。
這幾招她確實見過,並且還會破解!牧雲歸腦子裡飛快劃過一道靈光,南宮玄從殷城回去後突然如有神助,修為大漲,而殷城舊夢裡的新婚夫婦正在練習同樣招式。更可怕的是,今生南宮玄在天絕島時就會使用這幾招,江少辭了如指掌,沒和南宮玄過手就琢磨出對應的破解方法。
原來,劇情中男主得到的逆天機緣正是淩虛劍訣和涅槃劍骨。先前南宮玄在無極派提醒過牧雲歸,可見南宮玄完全知道殷城有什麼,會發生什麼。他也像東方漓一樣,知道未來的事情。
但是,江少辭又是怎麼回事?她身邊到底有多少人在扮豬吃老虎?
牧雲歸輕輕瞥了眼江少辭,他認真盯著前麵,看起來是不打算解釋了。
牧雲歸暗暗眯眼。
夢境中,桓曼荼因為淩虛劍訣的幫助,修為一日千裡,曾經她花了十九年才打通一星脈,二星遙遙無期。沒想到在得到淩虛劍法後,僅僅半年,她就升到二星。
這還僅僅是前十式。桓曼荼實例在此,再無人懷疑淩虛劍訣的神通。桓家裡掀起一股修煉熱潮,所有人都忙著練劍,期待自己也能被劍譜選中,一朝飛黃騰達,逆天改命。
桓曼荼在家中地位越來越高,大夫人見了她客客氣氣的,桓致霖一下子迸發出父愛,突然關注起疏忽了多年的長女。甚至有人小心翼翼地提出,祠堂漏水了,要翻修,要不要將白夕顏的牌位重新做一個。
曾經白夕顏的靈位隻能孤零零供在偏堂,根本不配進入桓家祖祠,現在,桓家竟然以“漏水”之名,試圖將白夕顏的牌位遷回去。桓曼荼一方麵覺得可笑,一方麵又沉浸在這種繁榮中。
修為順暢,家族重視,生母的冤屈得以平反。她嫁給了年少時喜歡的人,雖然剛成婚時鬨過一些不愉快,但現在逐漸修複,擱在從前,桓曼荼怎麼敢想象能和容玠朝夕相處,即便她說的是一些沒營養的廢話,他也願意含笑聽著。
擺在桓曼荼麵前的是一條通天坦途,她隻需要做一些小小的修正,就能永遠擁有這份幸福。桓雪堇身體不好,每日都需要喝藥,桓曼荼讓人在桓雪堇的補品中放了一些東西。
一些對身體無礙,但是會堵塞經脈、斷絕修為的小東西。
一片熱鬨煊赫中,桓曼荼遇到了第一個小波折。桓致霖的第三任妻子,曾經和桓曼荼聯手對付桓雪堇的新夫人懷孕了。更不巧的是,她生下來一個兒子。
桓曼荼如今占據著家族所有資源,對於這位和她分家產的弟弟不會有什麼好感。但桓雪堇卻很喜歡小孩子,成日逗弄弟弟,其用心程度連大夫人見了都誇。
桓曼荼和容玠去主院請安,一進門就看到桓雪堇坐在窗前,抱著那個孩子笑,大夫人和桓致霖坐在不遠處,一臉欣慰地看著他們。這樣一幕如此美滿,深深刺痛了桓曼荼的眼睛。
桓曼荼回頭,發現容玠的神情也柔和下來,眼睛裡全是孩子和桓雪堇。桓曼荼心裡咯噔一聲,知道桓雪堇不能留了。
自從桓曼荼和容玠完婚後,桓雪堇大病一場,之後說什麼都不肯議親。大夫人想到桓曼荼也留到了十九歲,便沒有強求。萬一,他們家還能再出一個紫微星呢?
可是桓曼荼一點都不需要其他紫微星。
直說是行不通的,還會打草驚蛇,所以桓曼荼沒有表露心緒,隻是安排了一場宴會。宴會上,一位十分受寵的少爺會偶遇桓雪堇,桓曼荼相信以桓雪堇的姿色,一定能讓這個少爺印象深刻。
到時候對方登門求娶,嫁不嫁就由不得桓雪堇了。
桓曼荼端坐高閣,等著前方的好消息。昨日廚房送來了一壇靈酒,說是可以放鬆身心,促進修為。桓曼荼慢悠悠上妝,打算晚上請容玠過來賞月品酒。
她的耳環戴到一半,門突然被用力推開。桓曼荼回頭,驚訝地站起來:“容玠,怎麼了?”
容玠臉如寒霜,比身上的白衣還要冰冷。他拿出一枚玉佩,問:“曼荼,宴會是你安排的嗎?”
桓曼荼怔了怔,意識到事情已經暴露。她不慌不忙地坐下,拿起另一隻耳鐺,緩緩戴在耳垂上:“是。”
容玠似乎忍著怒,桓曼荼自認識容玠以來,從未見過他如此生氣。他壓著嗓音低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桓曼荼本來就心浮氣躁,聽到他質問,她也砰的一聲拍桌子,重重站起來:“二妹已到嫁人的年歲,我幫她促成緣分,有錯嗎?”
容玠看著她,像是剛剛認識她這個人:“緣分?”
“是啊。”桓曼荼很快鎮定下來,她是做了安排,但少爺能不能看上桓雪堇是對方的事,桓曼荼一沒逼迫二沒恐嚇,隻是安排了年輕男女相遇,有什麼錯?她越想越在理,理所應當說道:“多認識些人對她而言是好事,成日待在家裡算什麼。你們兩人之前雖有婚約,但如今已成陌路,桓雪堇總不嫁人,恐怕會引來他人說道。”
容玠剛進門時是憤怒,現在漸漸平靜下來,像是冰層蔓延,最後連眼睛裡都淬上冰霜:“這就是你做這種事的原因?我早就說過,我和她隻是兄妹,你何必糾纏不休。”
桓曼荼被這幾個字深深刺痛了,霎間激動起來:“我糾纏不休?我知道是我棒打鴛鴦,強行拆散了你們,但既然你們答應了成婚,就該好好受著。是誰千裡迢迢給她求藥,是誰一聽到她咳嗽就陪在身邊,你口口聲聲說僅是兄妹,但哪家兄長會和妹妹待一個晚上?你說我糾纏不休,現在到底是誰糾纏不休!”
容玠拳頭攥緊,眼睛裡的冰霜碎裂。他勉力忍著怒火,最後看了桓曼荼一眼,轉身離開:“桓曼荼,我原以為你和傳言不一樣。可是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身後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桓曼荼將手邊能砸的東西都砸了一遍,最後精疲力儘地滑倒。丫鬟見裡麵的聲音消停了,才戰戰兢兢回來:“小姐,息怒。”
桓曼荼靜坐了一會,問:“去查,宴會上發生了什麼。”
消息很快傳回來了,畢竟桓家天仙一樣的二小姐被人下藥太過勁爆,不出一下午就傳得人儘皆知。桓曼荼聽到桓雪堇被下藥,臉色變了。
怎麼可能,她明明隻是安排了巧遇。
桓曼荼立刻知道自己被算計了,但她和容玠大吵一架,砸了屋子裡所有東西,似乎已經將罪名坐實了。桓曼荼忍下這個啞巴虧,私底下暗暗排查,很快就揪出幕後推手。
藥是新夫人準備的,她想要一石二鳥,毀了桓雪堇的清白,順便拉桓曼荼下馬,替自己兒子掃除障礙。桓曼荼冷笑著將紙條燒毀,侍女見狀,問:“小姐,要不要和姑爺解釋?”
桓雪堇誤食的藥非常下作,不僅僅有催情作用,而且會深入骨髓。如果不能及時解毒,這種藥會讓任何貞潔烈女變成妓子,見男人就貼,直到得到紓解。偏偏解藥有幾味非常難配,桓雪堇中毒當天,容玠就去外麵找藥引了。
桓曼荼冷著臉,說:“解釋什麼,反正他又不會信。”
“小姐。”侍女苦口婆心地勸,“牙齒還有磕到舌頭的時候,兩個人一起過日子,怎麼能不磕磕絆絆?那天的事情隻是場誤會,姑爺是明事理的人,你解釋給姑爺聽,他會信的。”
桓曼荼本來就有求和之意,在侍女的勸說下,她半推半就地寫了份傳訊符,發給容玠。她怕傳訊符被新夫人劫持,所以上麵沒寫詳細情況,隻說查到了宴會相關,讓容玠回來和她詳談。
很快,桓曼荼收到容玠回信。傳訊符上說他正在一線天等靈藥成熟,無法離開。桓曼荼有什麼要說的,可以來這裡和他當麵說清。
解藥確實有一味生長在一線天,桓曼荼沒有懷疑,當即就收拾行李去一線天。侍女擔憂:“小姐,你不久之前剛進了劍塚,身上傷還沒養好。這次孤身去一線天,會不會有危險?”
“不妨事。”桓曼荼滿不在意地說,“有淩虛劍法在,誰能傷得了我?”
確實,自從桓曼荼學了淩虛劍法,和人交手再沒有輸過。就算她身上有傷,不是最佳狀態,也有信心逼退宵小。
但桓曼荼沒有想到,她要麵對的,正好也是淩虛劍法。
一線天顧名思義,地形狹窄,易守難攻,上方隻有一小條裂縫透著光。桓曼荼被人包圍,身上血一層蓋著一層。她被逼到懸崖,死死盯著前方的人:“你為什麼會淩虛劍訣?”
桓雪堇握著劍站在最前方,劍尖上滴滴答答流著血。她抖了個劍花,緩慢舉起長劍:“桓曼荼,你辱我母親,斷我修為,毀我清白。你惡貫滿盈,如今受死吧!”
桓雪堇說著使出一招起手式,分明是淩虛劍法。桓曼荼仰天大笑,笑著笑著眼睛裡嗆出淚來:“容玠,容玠!”
桓雪堇沒有進入過劍塚,她如何會淩虛劍訣呢?桓曼荼能想到的,唯有容玠。
桓曼荼的神識中雖然被下了禁製,但禁製隻是防止她將劍招告訴彆人,如果她和人切磋,是不會觸動禁製的。她學習淩虛劍法前十式時是和容玠拆的招,以容玠對劍法的悟性,還原出本來劍招並不難。
可笑她以為和容玠夫唱婦隨,情投意合,結果他隻是虛與委蛇,想從她這裡套出淩虛劍訣罷了。難為他了,冰雪一樣的人,竟然願意和她這個惡毒平庸的女人犧牲色相。
桓曼荼緩慢從人群中掃過,麵前的人各個惡狠狠地盯著她,恨不得將桓曼荼生吞活剝。可惜啊,容玠不在。他就這麼厭惡她,一旦臥底成功,連再看她一眼都不願。
容家人還在細數桓曼荼的罪狀,桓曼荼懶得聽,她更不可能向桓雪堇做出投降姿態。她寧願死,也不會在桓雪堇麵前低頭。
桓曼荼用力從懸崖上踏空,高高飛過峭壁,任由自己墜落。一線天是藥材聖地,長有各種珍貴靈藥,但同樣地形險峻,毒蟲密布,稍有不慎就有去無回。而桓曼荼直接跳下懸崖,一路不知撞了多少塊石頭,被多少毒物噬咬。等她終於落地時,身上已經沒幾塊完好的骨頭。
她像一灘血肉,以一種不正常的角度摔在石頭上。桓曼荼費力睜眼,眼前黑乎乎一片,一點光線都沒有。
桓曼荼死前最後一個想法就是感歎她到底摔了多深,竟然連一線天都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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