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倩兮身上冰冷,臉上卻火辣辣的。她不由苦笑,原來,並非江子諭不解風情,他隻是不想理解她。當出現另一個女子時,他也會觀察入微,細心備至。
詹倩兮和牧雲歸的對視一閃而過,除了兩個當事人,其他人並沒有察覺。江少辭漫不經心解釋道:“剛才我感覺到一股法力,明明也有靈能,運行方法卻和靈氣完全不同。我覺得稀奇,便過來看看。”
詹倩兮微笑著,端著雍容強大的高門小姐範,從容問:“找到了嗎?”
“沒找到,不過發現一隻被嚇傻了的鹿。”江少辭握著牧雲歸的手臂,拉著她遠遠離開懸崖,冷不丁開口,“你們認識?”
牧雲歸和詹倩兮異口同聲:“不認識。”
江少辭哦了一聲,淡淡道:“我還以為你們認識呢。她是牧雲歸,這個是詹倩兮,那些是我不成器的師弟師妹們。”
隨著江少辭介紹,被提到的人給牧雲歸點頭問好。“不成器”的師弟師妹們略有些尷尬,一個師弟問:“牧姑娘的長相和萬年祭上的北境人頗為相似,莫非,牧姑娘和北境慕家有什麼關係?”
牧雲歸還沒說話,江少辭便掃了過去,不冷不淡道:“有沒有關係,關你什麼事?”
師弟連忙道了聲失禮,垂下頭,一臉悻悻然。他們原本是同門師兄弟,但江子諭修行快的突破常理,一轉眼江子諭已成了修仙界天花板,而曾經的同期卻還停留在原位。江子諭顧念舊情,可以對他們平輩相稱,但他們卻要恭稱江子諭為仙尊。這裡麵唯有詹倩兮和江子諭親厚,又有婚約在身,才能叫他一句師兄。
其他人,莫說被江子諭警告一句,便是被江子諭打罵甚至打死,也無人敢出頭。修仙界以強為尊,強者可以稱帝,弱者隻能為奴,這就是生存法則。
師弟道歉後,場上氣氛略有些凝滯。牧雲歸發現她誤會江少辭了,她剛遇到江少辭時一直覺得他不成熟,現在才知,江少辭被封印後已經收斂很多了。他未出事之前,才是真囂張。
這股肆無忌憚的勁兒,一看就沒有經曆過任何挫折。
真好啊。少年意氣,神采飛揚,不曾沾染絲毫成人世界裡的庸俗圓滑。
牧雲歸又朝詹倩兮望去一眼,很明顯,詹倩兮那雙眼睛就不屬於少年人,太多滄桑算計了。牧雲歸心裡慢慢盤算,詹倩兮也在神器裡,那她是不是可以假設寧清離、桓致遠乃至不知道多少個跟班,都在這個世界裡?
所以牧雲歸的猜測並沒有錯,上一個世界江少辭頻頻遭遇不公,就是有人蓄意安排,想誘導江少辭作惡。如今他們回到一切災難未開始前,這些人會做什麼呢?
牧雲歸正在沉思,腳下忽然震了震。眾人齊刷刷抬頭,朝天邊望去,江少辭看了會,說:“結界不穩定,靈霄秘境應當很快就要關閉了。無論有什麼天材地寶都不要摘了,立刻出去。”
江少辭是在場修為最高的人,他的話沒人異議,昆侖宗的弟子們立即各展神通,各拿各的飛行法器,一時間寶光閃爍,靈氣翻湧。詹倩兮熟悉了一小會,很快就上手低階時的法器,她踩上華貴美麗的蓮花台,啟動前怔了下,和善地對牧雲歸伸出手。
“牧姑娘,靈霄秘境外有不少不法之徒,遁出時一定要快。姑娘修為似乎不太好,不如搭乘我的法器吧?”
牧雲歸掃了眼那座觀音菩薩般的蓮花台,淡淡道:“多謝詹道友,我自有辦法,不必道友操心。”
詹倩兮在昆侖宗可是女神一般的存在,她主動邀約,牧雲歸竟然還拒絕了。周圍許多視線朝這裡瞥來,詹倩兮笑了笑,落落大方收回手:“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牧姑娘保重。”
秘境越來越不穩定,靈霄秘境極大,趕路就需要不少功夫。熱鬨再好看也沒有自己的命重要,昆侖宗弟子們即便好奇,也紛紛駕馭法器,接二連三往天邊馳去。
等遁光都走得差不多了,江少辭才看向牧雲歸,好整以暇問:“你的辦法是什麼?”
牧雲歸臉色不變,坦然道:“你帶我出去。”
江少辭輕輕笑了聲,聽不出情緒:“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帶你?我最煩彆人拖後腿,我長這麼大,身邊從未站過彆人。”
“你若是永遠不想知道那陣魔氣為何出現,我和詹倩兮為何認識,我為什麼知道你的未來,那你就儘管自己走。”
牧雲歸說著似乎還有些生氣了,江少辭簡直莫名其妙,有氣衝著他乾什麼?但他破天荒般沒有逆反,反而握住牧雲歸的手腕,輕輕踏了一步,一瞬間出現在靈霄秘境入口。
江少辭回頭望了眼不斷收縮的結界,歎道:“那群廢物,還沒出來。”
詹倩兮說的不錯,靈霄秘境外守著不少想殺人奪寶的修士,但他們看到江少辭,遠遠就避開,牧雲歸隱約聽到他們邊跑邊推搡:“快走,是昆侖宗那位。”
江少辭在修仙界已無需說名字,僅憑語氣就能讓所有人心領神會。牧雲歸左右看了看,悄悄湊近了,壓低聲音問:“你會結界術嗎?”
江少辭默然看著她,目光宛如再看一個傻子。牧雲歸怕詹倩兮出來,趕緊說:“你快掐一個結界,我有話和你說。”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快點!”
江少辭冷哼一聲,心想哪裡跑出來的丫頭,不講禮貌,竟敢對他指手畫腳?可是他的手指卻捏了一個訣,一點時間都沒耽誤。
以江少辭如今的修為,還不至於談話內容被人偷聽了去。他冷著臉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詹倩兮隨時可能出來,事不宜遲,牧雲歸沒有耽誤,開門見山問:“你今年多大?”
江少辭挑眉,微微偏頭,眼神莫可名狀:“十八。”
十八歲,距離他被暗算還有一年。牧雲歸又問:“現在是什麼月份?”
“十二月。”
牧雲歸剛剛放鬆些的心立馬一咯噔,她記得江少辭說過,他在十九歲那一年早春,從北境取了霜玉堇回來。而北境的記錄中,霜玉堇一月失竊。
也就是說,他很快就要去作死了。按照路程推斷,他應當是先從靈霄秘境中出來,護送同門回昆侖宗,然後就北上前往北海。明年一月他拿到霜玉堇,於三月趕回昆侖宗,被誣陷勾結魔道。
昆侖宗的人很快就要出來,現在是改變悲劇的最後機會。如今江少辭是所有人中修為最高的,甚至比幕後主使寧清離都高一階,要不然寧清離、詹倩兮等人也不至於用感情牌暗算。隻要江少辭提前防備,沒人能害得了他。
牧雲歸不敢再耽誤,忙道:“江少辭你聽我說,你接下來會很危險,你千萬不要去昆侖宗……”
牧雲歸才說了一半,靈霄秘境入口閃爍起靈光,詹倩兮等人次第從秘境中出來。詹倩兮收了蓮台法器,往他們這裡看了一眼,笑道:“江師兄,你出來的好快。”
牧雲歸要說的話頓時卡在嗓子眼。江少辭不動聲色彈了下手指,結界消除,壓根沒人發現這裡曾有過一個靜音結界。江少辭隨意掃了眼人數,道:“既然都出來了,那就回宗吧……”
江少辭話沒說完,牧雲歸猛地打斷:“不行!”
所有人都看向她,詹倩兮的視線沉甸甸落在牧雲歸身上。牧雲歸捏了捏指節,抬頭看向江少辭,深深望入他的眼睛:“我想回家,但是我一個人不敢上路。你能不能送我一程?”
弟子們聽到都露出一副嗤笑的表情,江子諭是什麼人,連未婚妻詹倩兮都沒有護送過,會送一個不認識的女子回家?
牧雲歸波光盈盈的眼睛一直望著他,江少辭如同看到了天光乍破,山色空濛,第一縷月光穿過雲層,照在落滿雪的湖泊上,瀲灩不可方物。江少辭被這種似哀求似悲傷的目光蠱惑,等再反應過來時,就看到其他人一臉震驚,而詹倩兮站在最前麵,臉色十分不好看。
江少辭慢慢回過味來,才意識到他答應了。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隻聽彆人說過色令智昏,這種人一般都是凡人皇帝或者低階修士,稍微高明些的修仙者都一個賽一個精明,絕不會有憐香惜玉這種情緒。江少辭曾經最不屑相思,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也會因為不忍心而無法拒絕一個女子。
詹倩兮深吸一口氣,她以為這麼多年過去,她早就不在意這些情情愛愛了,少年人所謂意氣之爭,在她看來唯有可笑。可是,當事情發生在她身上,詹倩兮才發現她完全無法置之度外。
江子諭既然無情,那就無情到底,既然有情,為何獨獨看不到她?那她追在他身後十年的付出,之後虛度的萬年青春,到底算什麼?
詹倩兮情緒劇烈起伏,明明是年輕的身體,她卻感覺到皮囊在老化,仿佛連皺紋都藏不住了。詹倩兮用力掐了下手心,說:“我們修仙者不重視男女之分,即便女子照樣走夜路。不過既然牧姑娘不敢,那就我來送你吧。我們同為女子,畢竟方便些。”
詹倩兮和東方漓都是大小姐,但兩人的身份不同,經曆不同,東方漓會明裝暗婊,但詹倩兮一開口就是強勢壓迫。牧雲歸雖然沒有修為,但並不退讓,說:“既然沒有男女之分,便讓江仙尊送我吧。畢竟他修為高,安全。”
昆侖宗其餘弟子默默看著這一幕,彼此使眼色,都覺得刺激極了。這疑似是,新歡戰舊愛?
詹倩兮什麼時候被人這樣挑釁過,她是雲水閣閣主,修仙界唯一的高階女修士,牧雲歸不過無極派一個外門弟子,焉敢挑釁她?詹倩兮冷笑一聲,道:“我是江師兄未過門的妻子,他去送另外一個女子回家,我覺得不妥。”
牧雲歸靜靜看著她,問:“你是嗎?”
她們兩人都知道彼此身份,如今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牧雲歸這一句話無異於挑穿窗戶紙,詹倩兮像是受到極大冒犯,登時大怒:“你……”
詹倩兮抬手,習慣性想用法力教訓人,但她才剛起了動作,就被另一股更淩厲更強大的法力擊潰,接連退了好幾步。詹倩兮抿唇,用力忍住胸腔中翻滾的腥味,江少辭淡然抻了抻袖子,說:“送她回家是我的主意,我正好有事要見她的長輩,順路而已。詹師妹,你修為才三星,便養成動手打人的習慣,恐怕不太好。”
說完,他低頭,對牧雲歸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