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元五千年,冷月生霜,寒風瑟瑟。兩個侍衛站在門後擋風,一邊搓手一邊說:“夜裡越來越冷了,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是啊。原本以為殺了魔頭,我們的日子就能好過,可是三天前仙門聯合殺魔,之後眾門派首領和魔頭都下落不明,明明魔頭都沒了,魔氣卻不見衰退,天氣還一天賽一天惡劣。照這樣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算沒有魔獸,人也活不下去了吧。”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除魔成功就是成功,失敗就是失敗,為什麼會落得失蹤這個下場?”
“誰知道呢,隻知道仙門即將勝利時,戈壁上忽然起了一陣大風,等風散了,魔頭和幾位仙道砥柱都不見了。幾大門派私底下都在找,但至今沒有說法。”
“幸好歸元宗派人過來的時候皇上沒有答應。要不然皇上失蹤,我們可怎麼辦?”
兩個侍衛一邊取暖一邊閒聊,他們聽到腳步聲,猛地警惕起來:“是誰?”
一道纖弱身影從陰影處走出來,她放下兜帽,臉龐在燈光下照的明明白白:“是我。”
侍衛一見她,都鬆了口氣。這群人說是禦前侍衛,其實不過是投奔南宮玄的地痞散修,沒多少素質,一見著女人渾身都垮了下來:“原來是楚美人。這麼深的夜,楚美人怎麼自己出門?”
東方漓頂著楚美人的皮,她在流沙城見慣了這種男人,表情紋絲不動,說:“我住的地方偏,丫鬟都去夫人那邊伺候了。我不欲為難她們,便自己出來了。陛下在裡麵嗎?”
“在。皇上好像有什麼煩心事,剛才還發脾氣,讓我們不要進去打擾他呢。”
東方漓朝裡麵掃了一眼,遞給侍衛兩塊碎靈石,說:“我想找陛下說說話,勞煩兩位將軍通融一二。”
南宮玄發達後,對身邊人大肆封賞,人人皆稱將軍。侍衛感受到裡麵的靈氣,頓生貪婪,立即笑著道:“我明白,美人裡麵請。美人日後發達,可不要忘了提攜我們兄弟。”
東方漓抿嘴笑了笑,隨後就攏緊披風,朝裡麵走去。東方漓邁過門檻時,聽到那兩個散修插科打諢:“木犀夫人不讓人打擾皇上,我們放她進去,木犀夫人知道要怪罪的吧?”
“嗨,美人深夜來找,還能有什麼事?木犀夫人管得再寬,還能伸手到男人床上去?”
兩人越說越下流,後麵的聲音逐漸不可聞。男人都是如此,東方漓在流沙城見多了,她沒有理會那兩個混混,快步往裡麵走去。
他們隻說對一半,女子深夜造訪,除了自薦枕席,也有可能是想殺人。
三日前的事情東方漓也聽說了,她被困在內宅,對外界一無所知,隻知道修仙界發生了大地震。如今高階修士本就寥寥無幾,上次圍剿魔頭時還失蹤了許多,整個修仙界大洗牌。魔頭下落不明,詹倩兮等人失蹤,南宮玄作為唯一的六星修士,接下來勢力必然會大擴張。東方漓不能等了,她必須趁南宮玄還沒有壯大起來,殺了對方。
她的身體是一具凡人,南宮玄卻是六星修士,手裡機緣法寶無數,她想殺南宮玄無異於癡人做夢。但幸而她是女人,而南宮玄是一個好色的男人,隻要他上鉤,東方漓就有機會把自己體內的蠱蟲渡過去。
屋子裡沒有點燈,東方漓的腳步聲落在地上,陰森森的。她緩慢朝寢殿方向靠近,裝作嬌弱地喊道:“皇上,您在哪裡,妾身好害怕。”
最裡麵一盞燈亮了,南宮玄赤著腳出現在門口,頭發披散,衣襟半開,看起來很陰沉。他定定看著楚美人,東方漓手指不覺縮緊,就在她以為她的偽裝被看破的時候,南宮玄忽然走過來,目光迷離:“雲兒……”
東方漓心中一凜,幾乎控製不住冷笑。差點忘了,這具皮囊身形很像牧雲歸,難怪他對那個草包美人那麼縱容。南宮玄走近後,看清了楚美人的臉,混亂的思緒一瞬間清醒:“是你。”
東方漓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茫然看向南宮玄:“皇上,您在說什麼?”
剛才南宮玄神誌不清,楚美人又站在黑暗中,輪廓模模糊糊,南宮玄一刹那以為看到了牧雲歸。但等他回過神來,一切都清晰地提醒著他,她不是。
南宮玄覺得意興闌珊,對楚美人根本沒有絲毫興致,揮揮手道:“沒你的事,下去吧。”
東方漓今日過來可不是為了看南宮玄裝情聖,她忽然抱住南宮玄的手臂,說:“皇上如果喜歡,妾身也可以裝作雲姐姐。”
女人柔軟的胸膛裹在南宮玄胳膊上,他卻毫無動容,反而勃然大怒:“住口,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東方漓嘴上嬌媚地應了一聲,一轉身卻吹熄燈燭,再一次纏上來。可能是楚美人的身形真的很像,可能是夜晚太冷需要取暖,南宮玄沒有再拒絕,默默允許了這種替身行為。
他在腦海裡催眠自己這是牧雲歸,他儘量不去看楚美人的臉,手遊移在楚美人身上,僅靠想象,他就激動起來。東方漓當然感覺到他把她當做另一個女人,她心裡諷笑,強撐著惡心,一層層剝去她本就不多的衣服。
兩人很快赤誠相見,南宮玄當真沒有絲毫憐惜,竟直接把她抵在地上。東方漓脊背撞在地上,涼意和痛意一陣陣襲來,東方漓氣喘籲籲忍著,終究是不痛快,沒忍住刺了一句:“皇上真是急切,您對著牧雲歸,也是這般嗎?”
南宮玄正大開大合中,聽到這話,情潮一瞬間消退。東方漓感覺到他的冷淡,心道不好,立刻將蠱蟲從那個地方渡過去。但她終究晚了一步,南宮玄先行一步撤出來,裹住衣衫,居高臨下地俯視她:“朕說過,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他站在東方漓身邊,明明不久前兩人還是最親密的狀態,此刻他就抽身而出,高高站著,用看螻蟻一樣的眼神看她。東方漓蒼白的身體大開在空氣中,渾身都忍不住發顫。
她不惜出賣身體,卻受到此等侮辱。南宮玄到底是開陽境修士,他很快察覺東方漓的態度不對,再用神識一掃,竟發現這副皮囊是死的。
南宮玄大驚,立即俯身,用力鉗住東方漓的下巴,將她高高提起來:“你是誰?”
東方漓用力瞪著他,恨不得用眼神殺人。南宮玄一想到剛才他和不知道什麼女人發生了關係,頓時惡心得不行。他隨手一甩將東方漓扔在地上,避之不及地擦手:“來人。”
門口的侍衛聽到聲響,連忙跑進來,他們看到裡麵的場景,都呆住了。
一具蒼白的女子軀體橫陳於地,南宮玄高高站在另一邊,臉上表情厭惡至極。侍衛們嚇了一跳,忙問:“陛下,怎麼了?”
“這個女人偽裝成楚美人,意圖不軌。將她拖下去,砍斷手腳喂魔獸。”
南宮玄如此厭惡她,甚至連審問都沒有,直接就要處死。喂魔獸是這些年興起的一種處決辦法,將人廢去行動能力,扔到外麵,一晚上過去,連骨頭渣都不剩,十分方便省事。
東方漓知道自己事情已敗,當即不再忍耐,破口大罵道:“南宮玄,你這個卑賤的庶子、廢物,隻會跟在彆人身後撿漏,你這一輩子都隻配給人提鞋!沒有江子諭留下的機緣,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
南宮玄最恨彆人說他出身低微、不如江子諭,這個女子一連踩了好幾個雷,南宮玄大怒,當即揮出一掌,擊到東方漓身上。東方漓還沒有穿衣服,這一掌傷勢格外重,她咕嚕嚕滾到侍衛腳邊,嘴邊不斷湧著血,內臟已全部被震碎。
就算不扔出去喂魔獸,她也活不成了。
即便這樣,她依然費力地開合嘴巴,辱罵南宮玄。隻可惜血沫堵住了她的氣管,那些聲音卡在喉嚨裡,隻有咕嚕咕嚕的氣泡聲。
兩個侍衛看著頭皮發麻。女人身體就在眼前,他們卻完全沒有欣賞的心情。他們不敢再耽誤,立刻抬起東方漓,像抬著牲畜之類,忙不迭走了。
南宮玄是六階修士,而這個女人隻是凡人,南宮玄那一掌已經讓東方漓失去活動能力。但侍衛不敢大意,依然按南宮玄的吩咐挑斷東方漓手筋腳筋,抬著她走上城牆。侍衛站在黑壓壓的城牆前,實在不敢相信不久前還說過話的美人,轉眼便變成一堆白色的死肉。他看到那個女子胸膛還有細微起伏,於心不忍,問:“在皇上身邊當美人不好嗎,為什麼要激怒他?仙門那些老不死一個接一個隕落了,皇上年輕又強大,以後還有享不完的福分,跟著他多好,為何要做這種事?”
另一個同伴勸他:“彆說了,魔獸可和我們不一樣,晚上它們正活躍著呢。趕緊扔下去,回去複命吧。”
侍衛歎氣,和同伴一前一後將東方漓抬起來,從城牆上高高拋下去。雪白的軀體在夜色中劃過一道弧線,像一堆白色的雪般落在地上,很快被獸潮淹沒。
侍衛扶在城牆上,小心地往下看了一眼。他見有魔獸朝這邊靠近,不敢再看,一邊喃喃晦氣,一邊飛快溜下城牆。
侍衛們自以為東方漓已經死絕,沒料到她還留著一口氣。東方漓赤條條躺在地上,魔獸從四麵八方朝她圍來,而她連自儘都做不到。
上一世,她就是這樣,被那個蠱修撿走了。
這一世,會有人來撿她嗎?
東方漓仰麵看著天空,想要大笑,但發出來的卻是嗚嗚的哭聲。又是同樣的下場,被南宮玄廢去手腳,像塊壞肉一樣扔到野外,被魔獸分食。她努力了那麼久,結局竟一點改變都沒有。
既然她無法改變命運,為何還要讓她回到過去,上天兜了這麼一大圈,莫非隻是為了戲耍她嗎?
東方漓絕望又憤怒,忍不住想咒罵蒼天。可是她喉嚨被血堵住,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咕噥聲。一隻魔獸走過來,嗅了嗅她的四肢,隨後亮出獠牙,張嘴朝她咬來。
東方漓閉上眼睛,渾身顫抖地等待著接下來的痛苦。但痛楚久久不至,她試探地睜開眼,意外地發現她躺在一個偏僻角落,身上衣服完好,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傷口。
東方漓反應過來,連忙去摸自己的臉,沒錯,是她,她從神器中掙脫出來了!楚美人的意識被她殺了,如今她是這具身體唯一的主人,東方漓感受到四肢充盈的力量,竟汩汩落下淚來。
她有多久沒有感受過健康的軀體了?當藥人她是一個木偶,藥效發作時她甚至不能觸碰自己,好容易恢複自由,她的健康也垮了。她的臉變得醜陋乾癟,身體也萎縮如乾屍,那副樣子連她自己都不願意看。她費儘畢生心血回溯時間,卻要充當一個“器靈”,空有神誌,卻無法指揮身體,像一個飄在半空的鬼魂。
那種感覺委實太糟糕了。如今,她終於能腳踏實地,真真正正當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