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菀盯著她的動作,似是不解她怎麼不把麻將翻過來,於是也沒翻麻將,用手搓了搓,拇指轉了一圈又一圈,神情還透露著迷茫。
她仿佛以為這牌就是不能翻開來看的。
塞西莉亞如今摸不清她的底細,先不為所動。
等到薄菀翻開牌。
兩張一筒。
是最小的對子。
但也比對麵的六九筒單牌要大。
塞西莉亞是莊家,神情淡淡地看荷官從這邊撥出五十萬到薄菀那裡,好像喝了一杯寡淡的開水,沒覺出一點意思,麵無表情地讓荷官再發兩張牌。
反而是薄菀“啊”了一聲,盯著她的六九筒,表情相當遺憾,十足符合新手上桌錯過大錢的模樣。
“真可惜——”
塞西莉亞摸了新牌,看著她說道:“你剛才要是跟注大一些,我就要付你百萬以上的籌碼了。”
圍觀人群也很是遺憾。
還有人叫著:“我靠,她真是個新手啊,新手光環!就是不懂得把握機會,嗐!”
第二輪依然先下十萬進籌碼池。
薄菀這次依然學著她的神秘模樣,用指尖搓著朝下的牌,過了會兒,眼睛亮起來,仿佛很不確定,又彎腰仔細地掀起麻將牌看了一眼,很快合上。
準備推籌碼準備加注的塞西莉亞看見她,動作遲疑了一瞬。
塞西莉亞摸到的是兩張九筒。
隻有一對白板才能大過她的牌。
薄菀這麼篤定,難道她真手氣這麼好,摸到一對白板了?
海藍色的瞳仁閃爍著,象征主人做抉擇時的遊移不定,塞西莉亞拿不準對方是在演她,還是真拿到了大牌。
猶豫許久。
她決定聽從概率的指引。
推出十枚籌碼,她這邊籌碼池裡總共十一枚,一百一十萬。
薄菀也毫不猶豫,她的動作更絕,直接找周寄思要了幾盤子的籌碼,想也不想地統統攏到了籌碼池裡,丁零當啷的聲音引得圍觀人群的呼吸都快了。
“大牌!”
“天牌!”
“這把誰坐莊啊?啊,是洋妞坐莊,那她這麼大膽,豈不是覺得自己贏定了?”
“絕對是一對白板,我拿頭賭。”
……
開牌的刹那。
塞西莉亞的瞳仁縮成了針尖大小。
真是一對白板!
她死死地盯著那兩張牌,隨後又抬眸看著薄菀,對方也是麵色有些薄紅,聽見荷官數籌碼地聲音,薄菀傾身過去,聲音語調高了些,仿佛徹底栽進這賭-博的狂熱氛圍裡,“多少?我贏了多少?”
“您下注總共51枚籌碼,一枚10萬,按照五倍賠率,莊家應該付給您……2550萬。”
“我以前都聽彆人跟我說新手玩這個會被特殊眷顧,沒想到是真的!”
就這一把的恐怖賠率,直接將塞西莉亞那堆小山清空一個角,周寄思也十分震驚,她沒想到第一把還停留在幾十萬的賭局,第二把就直接上千萬了。
她捂著心口。
人群裡都是尖叫聲:“啊啊啊啊啊我也算是見證了一個千萬的大項目誕生了!”
賭-博獨具的特點就是破壞人對金錢的概念,喻夏端著糕點站在旁邊,視線逐漸看過周圍的每一個人,她竭力想保持冷靜,可是耳畔的心跳聲卻越來越猛。
恰在這時——
薄菀忽然伸手拉了她一下,滿麵紅光地對她笑:
“我太興奮了,有點餓,你去幫我拿點吃的行嗎?”
喻夏聽見她聲音都有些變調,離開的步伐有些踟躕,但在走之前,瞥了眼周寄思的神情,不知怎麼又放下心來。
從大廳到自助點心餐廳的那一路都沒有什麼人。
人人都被能展露在大廳的這場激情故事吸引,奔走相告,越往反方向走,人越少,空調的冷意就更盛。
原本有些模糊的概念。
如今漸漸明晰起來。
喻夏剛才站在那麼近的距離,總算是真切地見證了薄菀在深淵邊行走的模樣,跟這漩渦般恐怖的粉碎金錢的賭場相比,她竟然覺得原本纏繞著自己、怎麼都無法甩掉的那些泥潭威力似乎沒那麼可怖。
她不由有些慶幸。
慶幸這樣的賭場隻開在蒙城。
*
原地。
塞西莉亞敲了下桌子,衝荷官說道:“運氣不好,能換副牌嗎?順便……靠彆人摸來的牌,總有些不太符合我的風格,不如讓我來親自領教新手的好運氣,下一副牌,我們自己來摸——”
“你覺得怎麼樣?”
她看向薄菀,神情十分得平淡,好像一點不受方才這兩把的影響。
畢竟她桌上的籌碼還有那麼多,這山一樣高的籌碼裡,堆著幾個億,是無論誰看了都會眼紅羨慕的部分,何況……她的家境優渥,就是今天在蒙城再輸掉十個億,也不過是她家族產業裡不痛不癢的一部分。
當然,對於塞西莉亞本人而言,錢是一回事,連續被下麵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薄菀下意識地看了周寄思一眼,好像自己拿不定主意,可惜周寄思更拿不定主意,兩人麵麵相覷半天,薄菀回過頭來,艱難讓自己從剛才的狂熱裡清醒過來一些。
“行……叭?”
荷官看她們都沒意見,就轉身去拿了一副新的麻將過來。
當著兩人的麵,隻留下筒子和四張白板,收走多餘的,而後主動退了一步,將桌子空出來,在塞西莉亞邀請她過來一起的時候,薄菀擺了擺手。
“我不會。”
“你洗牌就行。”
她既然如此大方,塞西莉亞倒是也不客氣,直接記下四張白板的位置,同時借著美甲的掩護,在麻將牌清一色的綠色背麵,灑下一些隻有自己能看見的熒光標記。
“阿嚏。”
站在她旁邊的薄菀揉了下鼻子,放下手來,將身上的外套攏得更緊了一點。
塞西莉亞神經一緊,側頭去看她,而後不動聲色地低頭看麵前的麻將,依然是她記憶中的位置,散發熒光的白板也沒被動過,痕跡更沒有消失。
賭場大廳的燈光過於亮堂,嶄新的麻將塊仿佛會閃光,高腳杯、煙灰缸、衣服鞋子,發光的東西實在太多,誰也注意不到這個細節。
倒是薄菀擱那兒裝正經,認認真真看著她的動作,好像要記住該怎麼搓麻將似的。
等到麻將塊壘好,一枚價值十萬的籌碼丟入——
塞西莉亞對她比了個“請”的手勢。
薄菀正想從麵前拿下兩張牌,塞西莉亞拉了拉唇角,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容,突然道:
“我在賭桌上的運氣一向也不差。”
“不如我們玩一把更刺激的?”
薄菀歪了下腦袋:“嗯?”
塞西莉亞把自己麵前的所有籌碼都推進了池子裡,明明還沒有拿牌,這嘩啦啦的動靜卻引得場外群眾開始鼓掌。
“刺激!刺激!”
“好!”
她直視薄菀的眼睛,“我們就在這副牌裡,隨便挑兩張翻開,一把定輸贏,怎麼樣?”
“玩這麼大嗎?”薄菀眨著眼睛,迷茫地與她對視。
塞西莉亞湊近她,蠱惑地放低了聲音,暗示道:“你不是有新手光環嗎?何況,輸了你這位朋友會替你買單,你怕什麼?”
薄菀麵上的笑逐漸消失。
她若是不跟著all in,沒法在一把的時間裡把塞西莉亞的籌碼全部贏走,結束對局,但要是她all in了……事情也不會就這樣簡單結束。
左右對方都是來膈應她的,薄菀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笑著應道:“也對。”
隨後——
她把剛贏下來的那兩百多枚籌碼也推進籌碼池裡。
這一把是薄菀坐莊。
塞西莉亞從麻將堆裡取下兩枚做好記號的麻將,在外麵圍觀的周寄思磨著牙,猜到一百種她出老千的方法。
可是薄菀之前從頭到尾都沒碰過牌,這該怎麼贏?
她盯著薄菀的動作,恨不能讓她慢點、再慢點,仔細考慮考慮,然而女人並沒有感受到她的憂慮,十分隨意地從牌堆上取下兩個長方塊。
並且動作乾脆地先將手裡的牌翻開。
白板。
三筒。
三點半,牌小的能被大部分的組合打敗。
“看來幸運之神不再眷顧你。”塞西莉亞露出笑容來,這次的笑意深達眼底,這一刻,她甚至都忘了要映證薄菀的真正身份,單純為能將對方耍弄於鼓掌而感到愉悅。
哪怕薄菀不是那個贏過她十億的人,她也覺得能看到這樣一張漂亮麵孔露出絕望,是個不錯的事情。
指尖輕動。
甲片勾著麻將的麵,將它一塊塊緩緩地翻過來。
從頭到尾,塞西莉亞都沒有去看自己手底下的牌,她隻顧盯著薄菀的神情看,試圖在上麵找出自己要的痕跡。
人群裡最先發出騷-動。
“我靠?”
“我的媽呀,這什麼手氣啊?難道贏了一下午,真的風水輪流轉?”
“新人克舊人,我信了。”
動靜卻不是塞西莉亞想要的,她察覺到不對,低頭去看自己翻開的兩張白板——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白板,一張……
一筒。
再沒有比這更小的牌了。
她剛才標記的明明是兩張白板,為什麼第二張會變成一筒?!
女人不可思議地抬眸去看薄菀,剛才洗牌的全部動作都在她麵前回放,她下意識地抬手去抓薄菀:
“你怎麼做的?”
薄菀也很是震驚地反問她:“什麼?我也沒想到你能出一張比我更小的牌啊,今天實在贏的僥幸,不好意思啊,塞西莉亞同學。”
“我就說了賭-博不好吧?還是彆玩這種遊戲了。”
她撥開對方的手,轉身去找喻夏,笑嘻嘻地湊到對方麵前,從盤子裡叉起一塊擠了沙拉的蘋果,送進唇中咬出脆脆的動靜之後,低聲道:
“沒輸到三塊錢,真是太好啦。”
喻夏:“……”
是呢。
不僅沒輸三塊,還含淚掙了最少一個億,她正在聽荷官數籌碼呢。
去端個糕點的期間,她見證的項目就從千萬上升到億的級彆,喻夏都有些恍惚,在想自己每天晚上究竟都跟幾個億睡覺啊?
恰在此時,周寄思擠過來,忍不住地露出笑容,八顆白牙比燈光都晃:“恭喜恭喜,阿菀你真的太厲害了!”
“錢我等會讓人清點了打到你賬上——”
“不用,”薄菀看了看周圍,“剛才給我加油的,每人領一枚籌碼,剩下的用我的名義登記到慈善機構,捐了吧。”
想了想,她又轉身問塞西莉亞,“需要登記你的名字嗎?”
畢竟這位散財童子才是她做慈善的最大支持者。
塞西莉亞:“……”
她神色難看地站在桌邊,身側的拳頭都攥緊了。
*
電梯門關攏。
周寄思親自當侍應生,將薄菀和喻夏帶到酒店頂層,準備用直升機送她們倆去市中心的購物中心,並且拍著胸脯保證:
“今晚你們的開銷都算我的!”
薄菀表情淡下來,一點不見剛才那麼豐富的神情轉變,也半點沒有新人玩家的意氣風發,隻點了點頭,隨口道:
“她走了?”
這個“她”指的是塞西莉亞。
周寄思點了點頭,“多虧了你。”
隨後她又慶幸道:“你演的太好了,我估計她現在還在蒙圈——”
說到一半,她又看向喻夏這邊,似乎怕自己接下來的話說的不妥當。
反而薄菀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不,她知道是我了,我今天來這裡,要瞞的人不是她。”
“嗯?”
看周寄思還不懂,薄菀輕笑一聲:“你覺得一個新手,在賭桌上幸運到花了不到一小時贏了一個億,從此要怎麼忘記今天的記憶?戒掉這種前所未有的快感?”
周寄思語塞。
“那……”
薄菀替她解惑:“過兩天她在蒙城的大小場子裡見不到我的身影,加上今天我沒什麼耐心,三把出現了最大、最小的兩幅牌麵,傻子也該知道我不簡單。”
“——不過沒關係,我的演技能騙過季家那群蠢貨就行。”
頓了頓,她又評價道:“離開了機器,拉斯維加斯這位賭王小公主的手法,還是沒有一點進步。”
周寄思:“……”
她忍不住去看旁邊的喻夏,不知道好友這樣暴露本性是否合適。
被她的視線提醒,薄菀側過頭,忽然抬手去捂住喻夏的耳朵,一本正經道:“哎呀,我們墜明老師聽不得這些肮臟故事。”
周寄思:現在捂是不是太晚了!
喻夏努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抬手去拍她的手腕,示意她彆這麼人來瘋,偏偏薄菀會錯她的意思,與她對視幾眼,驀地出聲道:
“先彆安排直升機了。”
“給我開個套房吧。”
“啊?”周寄思愣了一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之後,雙手合十對喻夏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在這電梯裡,我該在電梯底。”
臭情侶們!打擾了!
她說到做到,隨手按下最近的樓層,用呼機將經理叫過來,塞給她們倆一張房卡,自己走另外的通道離開。
電梯裡一下子隻剩下喻夏跟薄菀。
喻夏:“?你剛在說什麼豬話?”
薄菀抬手把她拉到跟前,灼熱的氣息覆上去,將喻夏拉到自己的懷裡,“有點受影響了,”她喃喃地說,“姐姐能幫我冷靜下來嗎?”
耳廓都被濡濕的溫度攫住,喻夏的羞意和熱意都升到頂峰,她推著薄菀的肩膀,低聲提醒:“攝像頭!”
薄菀的呼吸已經徹底變了調,明明之前在賭桌上將彆人的心思玩弄於鼓掌中,甚至在周寄思麵前也裝得十分冷靜。
但在喻夏這裡。
她卻徹底地將情緒釋放出來。
勉強忍了忍,她偏過頭去,主動鬆開了喻夏,然而等到兩人走出電梯,去到房間門口,喻夏還在低頭刷卡,後頸已經被咬住。
“嘶……”
“薄——”
話還沒說完,人就被翻過來,薄菀從她的後頸吻到跟前,將她按在玄關的牆上,琥珀色的眼睛裡瞳孔仍是放大的狀態,顯然興奮到了極點,像是正在狩獵中的猛獸。
她手還放在喻夏的頸間,掌心貼著對方的動脈,似乎將人的生死掌握在手裡。
喻夏仰著腦袋,呼吸稍有些急促,卻跟她對視著,沒將自己先前的話說完,轉而歎道:
“小瘋子。”
薄菀跟著笑出來,空出的另一手隻是攬著她,而後用鼻尖蹭過她的唇畔,低聲道:
“姐姐是不是答應過我,贏了就能讓你脫?”
“怎麼辦?”
“今天不小心贏太多了,怕是姐姐下半輩子在我這裡——”
“都不能再穿一件了。”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喻夏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衣服側麵,一點點地將那些掩藏的景色展露,隻是動作到一半,忽而問道:
“你確定我能讓你冷靜?”
就這發展趨勢。
怕是熱火燎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