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光散儘的清瘦殘月,掛在烏藍的天空,四周的黑暗漸漸退去,喻示著天將破曉。
不知在何時,真人已經站在牆角儘頭的逆光之處。
他單手支撐在牆上,眼眸斂得深深的,語氣冰冷得宛若凍雲,宛若死火,宛若剛從寒夜冰川裡打撈上來。
五條悟拎著極為小巧的漂亮白貓,饒有興致地回頭看他:“哦?還沒死,真頑強啊。”
降穀雪被他拎在手裡,她沒敢亂動,瑟縮著貓貓的頭。
“領域展開,自閉圓頓裹!”
在那一瞬間,站在逆光處的真人釋放出生得領域,龐大的咒力籠罩住五條悟與小貓咪。
刹那之間,降穀雪感覺到巨量的咒力在周圍湧現,無數雙大手交疊錯雜,驟然出現在視野的四麵八方。
畫麵可以說是十分詭異。
五條悟從容地站在真人的領域裡,就那樣平靜地立著,毫無波瀾。似乎在他的眼裡,所有人或咒靈都是塵埃芥子,所有咒術與領域都完全不足道哉。
他甚至不需要及時出手去應對。
隻要稍稍往那裡一站,便能以神靈俯瞰世間的姿態,慢條斯理地去解除一切。
他永遠可以這樣從容不迫。
特級咒靈也好,咒術師也好,沒有任何人能傷得了五條悟,他是這世間當之無愧的最強者。
他是,無敵的。
真人使用出這一招,卻已經是窮途末路之下的最後一搏。
他在之前與宿儺的戰鬥中,已經消耗了大量的咒力。
靈魂,也已經殘破不堪,快要彌散,凋零。
在這個封閉的黑暗的環境裡,以五條悟與降穀雪為中心,無數隻手漫天聚攏而來。
真人的術式是“無為轉變”,可以通過原形手掌的觸碰,改變對方的靈魂與形體。
在他用巨量咒力構築的領域當中,他的術式會產生一個強大的效果,那就是——術式必中。
此刻,真人的攻擊有絕對命中的效果。
可惜,他的對手是。五條悟。
五條悟從容不迫地展開他的領域。
無量空處。
能夠使用出領域的咒術師與咒靈,都可以稱得上是咒術巔峰。反過來說也一樣。五條悟作為咒術最強,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完全掌握了領域展開。
這是毫無疑問的。
兩個領域發生對撞,在電光石火之間,真人的領域毫無懸念地敗下陣來,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破裂著,粉碎著,散落了一地的咒力殘骸。
支離破碎。
滿地的齏粉與狼藉。
但在這一切發生之前,降穀雪猛然間感受到一陣來自靈魂與靈魂之間的呼喚。
降穀雪順著那道靈魂的指引,仿佛看見真人那張臉淺笑著向她伸出手。就好像隻是在約她春日同遊,要去向花開爛漫、鳥語啾啁的青草地。
她的小爪子伸出去,準確無誤地,觸碰到了真人的手心。
“雪醬要記住我的話哦。”
“隻要保持住靈魂的形狀,無論怎樣都不會死的。”
他曾經說過的一番話,在此刻,忽然浮現在降穀雪的腦海裡。
此時她已分不清,是真實抑或幻境。
那是真人在與七海建人一戰過後,他從傾塌的廢墟裡爬出來,對她說的。
在下一個瞬間,降穀雪感覺到了。
她的身體在融化。
在與真人的手掌觸碰過後,降穀雪的靈魂與形體都發生了改變,她開始融化成水,開始從五條悟的手裡墜落。
嘀嗒,嘀嗒。
啪嗒。
原來真人的目標並不是五條悟。
而是她。
耗費大量咒力使出的其餘所有招式,都隻不過是迷惑對方的假象而已。
降穀雪感覺到她墜落在地上,卻沒有任何的痛覺。
身體的底下是真人的另外一隻手。
在這個領域裡,他擁有無數隻手。
然後,降穀雪又感覺到,身體下麵的那隻手忽然消失了。
是因為,五條悟用“無量空處”,打碎了真人的“自閉圓頓裹”。
降穀雪掉落在地上,流動,流動。
她從下水道口,掉了下去。
在墜落到汙濁的水裡之前,降穀雪感受到一個熟悉的冰涼的觸感,然後她重新變成了一隻貓。
雪色玲瓏的小白貓,被擁在懷裡,抱著她的那個人展開雙翼向前飛行。
然後墜落。
在下水道底下,乾燥的地方,真人靠在斑駁的牆麵上,貓趴在他的旁邊。
“雪醬真的有……”
“認真記住我說過的話啊。”
他在笑,但笑的時候,似乎牽扯到了靈魂上的傷,真人微微顫抖,看起來,既像是身負重傷,又像是天真純粹的興奮。
他該不會又覺得,剛才是進行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吧?降穀雪不合時宜地,心想。
“今天是第二次了。”
“感受到了,死亡。”
真人有一點很好,就是在降穀雪沒有回應他的時候,他還能在那裡自說自話。
這讓降穀雪感覺很好。
她不需要費心去應付社交,不用思考自己該說什麼,或者回應什麼。
反正她隻是一隻新生的咒靈小貓咪而已。
降穀雪不知道五條悟會不會再追來,但她覺得應該不會吧?這裡是下水道,肮臟,汙穢。
據說那五條悟是神子,是大家族的繼承人,自出生之日起,就是一位被眾星捧月般的存在。
像那樣的人,大概是不會來這種地方。
真人已經完全走不動了,他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