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光線比大廳還微弱,淵上和阿遙進入的時候黑暗如潮水退去,藏在黑暗其中無數雙深淵教團的眼睛也悄然地離開,將偏殿中央的桌椅板凳留給了他們。
阿遙一屁股坐下,椅子冰冷堅硬,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製成的。他靠在椅子後背,望向空無一物的桌麵和置物架,問淵上:“有點渴了,能給我杯茶水嗎?”
淵上:“沒有。”
“那能給我一杯白開水嗎?”
“沒有。”
“……那有吃的嗎?”
“……也沒有。”
無辜的紫色大眼睛望向淵上:“我是你們請來的客人嗎?”
無辜的麵具擋住了淵上真誠的視線:“你是。”
阿遙:“……”
淵上:“……”
他們兩個大眼瞪小眼,阿遙是大眼,淵上看不見眼睛。
沒吃沒喝不知道多長時間了,阿遙瞪大了眼睛,裡麵都是滿滿的震驚,雖然龍的確不用吃飯,但是淵上越是說沒有就越激起胃部的叛逆。
阿遙嘴唇嗡動,頗為委屈:“那為什麼什麼都沒有,我餓了怎麼辦?”
淵上頗為稀奇地問:“你是龍吧,龍不用像人類一樣用五穀雜糧補充能量和體力吧,你怎麼還能餓?”
教團裡的非人魔物不需要大量進食,況且深淵也不是能產出糧食的地方,每一次有能量需求的時候,教團都會派魔物偷偷去地麵上偷盜人類的食物。隻是這一次很不湊巧,散兵和阿遙掉進深淵屬於不可控的隨機事件,運氣不好到宮殿裡儲備剛消耗完。
阿遙嘿嘿一笑以同樣的句式反問回去:“你是深淵詠者吧,詠者不一直都是敵視地上生靈的,那你是不是該和地上生靈的我打一架?”
淵上:“……”
不了不了,見識過這條龍凶殘的手段,打不過打不過。
偏殿占地比大殿狹小,四麵光禿禿的牆全都封閉,隻有進來時一道小小的門能連通外界,頭頂的微光將空間染上深藍,如同深不可見的海底。
阿遙的臉也一半陷入黑暗,一半被光照亮,即使是無辜得意的小表情,也在幽閉昏暗的環境中無端帶上一絲冷冽鋒利。
淵上訕訕地笑,想起帶著遮麵盔甲阿遙根本看不清他的求饒,又連聲哀嚎:“我錯了我錯了,現在真的沒有這些東西,唉自從五百年前我們在深淵安了家,我都好久沒嘗過一頓美餐,這日子過得也太慘了點。”
本來是想敷衍阿遙,哪知道淵上越說越傷心:“五百年了都沒發過工資,主人有命令還得隨叫隨到,稻妻的狗都過得比我好,地上生靈還總是對我們喊打喊殺啊,這日子,苦啊!”
“如果你們不在大陸上挑事的話,也沒誰一天天到晚要針對你們。”阿遙翻了個白眼,問淵上,“教團為什麼會在深淵裡?”
淵上動動嘴唇:“因為五百年前,天理偕同七神滅了我的祖國坎瑞亞,剩下的坎瑞亞國民受到詛咒無處可逃,在王子殿下,也就是我的主人的帶領下躲進了深淵。”
無神之國坎瑞亞自取滅亡的傳說可以算得上是提瓦特家喻戶曉的故事,即使七國的人類並未參與到這場戰爭中,依舊對當年的大戰場麵津津樂道,這段故事被各國改編成了數種寓言。
每一個故事共同的地方都是,坎瑞亞盲目擴張領地,企圖褻瀆神靈,將漆黑的災難種子播撒向全世界。隨後七神聚集在一起,向坎瑞亞發動滅世的戰爭,最終力挽狂瀾在漆黑災難完全降臨之前,覆滅了坎瑞亞,阻止災難拯救了世界。
然而在淵上口中,隻有故事的後半段是真的。
盲目擴張領地是因為坎瑞亞是地下王國,缺乏日照,糧食產量不夠,為了養活所有國民因此需
要大麵積耕地,左右地下也沒有其他王國,不算侵占他國土地。
企圖褻瀆神靈是因為坎瑞亞不信神,隻信人,科技高度發達到以人力可以撼動神明移山填海的威能,血與鐵構成反抗的高歌,以此動搖了神明治世的理念。
這是一個屬於魔神的世界,即使神愛世人是每一個魔神刻在骨子裡的本能約束,即使人類是數量最多情感最複雜的生物,也依舊改變不了這個世界的底層規律。
“我們的族人都因為天理的詛咒變成了各種魔物,主人認為這種結局對普通國民非常不公平,因此在尋找淨化詛咒的方法並一直潛伏反抗天理。至於主人的妹妹這五百年來一直在沉睡,根本沒經曆過這些。”
淵上抱怨:“結果詛咒之後像我這麼精明能乾的人驟然變少,以此我便迎來了作為不死的社畜這種可悲的命運。”
阿遙木然地盯著他,心想這種百年揭秘的故事會就需要配瓜子花生和果盤才完美,然而深淵教團聽上去惡名在外,實際上連朵向日葵都買不起。
他頓了頓:“你們打得過天理和神明嗎?”
淵上立馬得意起來,聲線都略微提高了些許:“當年我們隻是惜敗好嗎,惜敗!稻妻的上任雷神可是死在坎瑞亞的,繼任者還從坎瑞亞學到了製造人偶的技術……不對啊,這些你應該知道才對,你的同伴不就是繼任雷神用這個技術改良後造出的人偶嗎?”
“哦,是嗎,我失憶了真的是非常不好意思,”阿遙麵無表情地棒讀,本是一張討喜又多情的臉,像無邊深淵裡灼熱溫暖的小太陽,然而現在小太陽冷了下來,室內溫度都降了些許。
“而且那不是我的夥伴,是我一半的男朋友。”什麼時候離開愚人眾什麼時候再考慮轉正。
淵上:“……”
空氣驟然安靜下來,阿遙和淵上麵麵相覷,豆大的汗珠從遮麵麵具內部留下來,外界隻聽見他乾巴巴地發出聲音:“哈、哈哈……”
太尷尬了,他好想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