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濱是一座神奇的城市。
沒有人對爆炸當晚失蹤的兩名幸存者有任何異議,那一晚租界中心多出了一個焦黑的深坑,海邊無人區多出了兩個人。
廢棄集裝箱在短短幾天內就有了生活的氣息,門口有中原中也撿回來的仙人掌,最內側是稻草木板搭出的簡易床鋪,長短剛好適合一個不足十歲的兒童。床邊有一盞老舊的小豬充電台燈,角落裡多了一堆不知道有什麼用的廢品。
三天後的清晨。
集裝箱外的舊式水管勉強還能使用,中原中也從他什麼都能翻出來的百寶廢品堆裡找出洗漱用具,踮著腳邁過靠在鐵壁還在熟睡的阿遙,顛顛地跑出去洗漱。
等中原中也回來,就看見阿遙已經醒來,揉著眼睛困頓地伸出了爪子。
“早哦。”
還是提瓦特通用語。
阿遙揮了揮手就權當是給室友打過招呼了,身上原本那套破損的血衣被換了下來,現如今套著一件T恤和破洞牛仔褲,T恤上的字比他的頭還大,皺皺巴巴的,一撇一捺血淋淋地在黑底上寫了一個“狂”。
無所謂,反正阿遙也看不懂。
龍對這個世界的語言才沒有學習的興趣。
紫發少年打了個哈欠,從還沒到他胸口的小孩身邊越過,徑直往門口走去。
還沒走出兩步,就察覺到一股微小的力道拽住了衣角。順著拉力的方向,阿遙疑惑地看向麵色古怪的中原中也,看見他在原地躑躅了好半天,臉色微紅地張了張嘴。
然後,用提瓦特語回了一句發聲非常不標準的早安:“早、早上好。”
阿遙:“……”
他什麼時候學會的?
阿遙狐疑地盯著他的臉,即使生活在同一屋簷下,他與這個小孩也是毫不相乾的兩條平行線,到現在阿遙連小孩的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每天的固定交流隻有兩句話。
一句是“早安”,一句是“晚安”,都是提瓦特通用語。
小孩這時候也會回一兩句話,不過阿遙從來沒有在意過他說的是什麼,沒想到他居然模仿阿遙的發聲,學會了幾句異世界的語言,還用來和阿遙打招呼。
眼前的中原中也肉眼可見的緊張。
握住手指被掰開,輕柔卻強勢,阿遙往他手裡塞了一塊不知道從哪變出來的糖,破天荒地說了一長串話。
“溝通意味著建立羈絆,不過我沒有和你建立羈絆的想法,我們就當彼此不存在,相安無事地在一個屋簷下生活就好啦。”他頓了頓,“要不然等我離開了的時候,大家都會傷心難過的,那多沒必要啊。”
中原中也迷茫地眨眨眼睛,顯然沒聽懂。
但是阿遙不關心,他彎了彎眼睫,清晨日光將他的輪廓都套上了耀眼的光暈,一瞬間就像即將消失在風中的精靈一般虛無飄渺。突然,他在察覺到頭頂一陣癢意的時候“哎喲哎喲”叫了兩聲,精靈落回了現實世界,阿遙放開中原中也的手,噔噔噔地跑出了集裝箱。
隻留下中原中也在原地一臉懵懵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集裝箱的拐角處。
回家的第一步,先要找到充足的雷元素力補充能量。
阿遙捂著頭跑到集裝箱區域後的無人沙灘才肯停下,手放下來,愁眉苦臉地盯著水窪裡自己的倒影,好看秀氣的眉頭都皺起來。
嗚,維持人形的力量都所剩無幾啦。
頭頂原本長出鹿角的地方鼓出了兩個小腫包,頂著頭皮和順滑的長發凸出來一塊,顯得十分引人注目。
他這兩天分彆去了橫濱後山洞穴和郊外的的叢林裡,試圖喚醒這裡的地脈,說不定能從星球的記憶裡獲取回家的方法,可每次他將力量探入土地中時,就如同泥牛入
海,半點回應都得不到。
都讓阿遙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地脈是不是已經死了。
探尋地脈之後所剩無幾的力量又雪上加霜,今天本來還想去海底試試的,可現在再不補充力量他就要變回一條手臂長的小龍啦!
雷元素……
阿遙默默地抬頭看了看天,萬裡無雲,陽光盛放,一連幾日都是晴朗的天氣,他期待的雷雨交加絕對不會來。
龍是絕對不會向異世界認輸的!
胸口不合身的狂字都皺巴巴地縮成一團,阿遙默默地歎了口氣,拖起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往人類聚集的區域走去。
一路西行。
想要從港口廢棄集裝區去往橫濱市中心,就不得不繞過此前爆炸的巨大坑洞。三天時間匆匆而逝,救援速度也放緩下來,能救活都是位於爆炸外圍的幸存者,中心黑火焚天滅地,處於坑洞區域內的……基本屍骨無存。
還好阿遙和中原中也跑得快,要不然這兩個在爆炸中心發現、還基本沒有外傷的幸存者說不定立馬會被發現異常,然後被丟進小黑屋裡□□起來,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可怕。
阿遙此時才後知後覺發現跟在他屁股後麵的那個赭發小矮子也不太可能是一個正常的人類品種。
左右也沒有一個目的地,阿遙不知不覺走到位於深坑邊臨時搭建起的人類醫院裡,刺鼻的消毒水味爭先恐後地鑽進鼻子,擁擠人潮匆匆而過,病房裡住滿了爆炸的受害者,病房外的大多數人都拿著一個會發光的小盒子大聲通話。
……是可以遠距離通話的秘術裝置吧。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捂好自己所有的異常,在人潮中擠來擠去,活像一個獨自鑽進惡魔城裡瑟瑟發抖的史萊姆。
燈光刺目而慘白,白色大褂的人類身上消毒水和藥物的味道最重,阿遙暈暈乎乎地跟了上去,越往前走人流就越少,蔓延開的鐵鏽味就越濃。
格子間門口頂部的燈由綠變紅或者由紅變綠,家屬的哭喊或者醫生的指令一聲比一聲高,阿遙默默地把自己縮在了角落,透過走廊裡的透明玻璃窗觀察無菌病房室內。
病房內躺著一個男人。
黑色長發散在床鋪上,麵容死白,雙眼緊閉,依稀可見高鼻深目的輪廓,似乎骨相和這座城市裡的大部分人類都不相同。
他似乎是幸存者中唯一位於爆炸中心還活下來的人,傷勢極重,掙紮三天還在垂死的邊緣。然而這不是阿遙關注的重點,病床前一名把自己包成粽子的醫生手持體外心臟起搏器,在室內專用燈的照明下,將電極貼上了病人的胸口。
就在這時——
啪!
停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