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煙塵完全散去,畫麵逐漸清晰,不少人反而揉起了眼睛。因為他們看見的,實在太匪夷所思了,或者說太震撼了。
巨大的傀儡還立在那裡,背影宛如山巒,但隻剩下半截了。下半部分孤零零的站在那裡,混合著詭異和驚悚,最後朝前一跪,轟然倒塌。
一時間,所有人都失去了表情,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噤若寒蟬,呆若木雞。
他們都在思考著同一個問題:究竟什麼樣的強者,才能如此隨意地碾壓一個準領主級的公國長老?
“嗚……”
死一般的寂靜中,遠方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汽笛聲,如同刺破天空的利刃,氣勢恢宏,撼天動地。
像是吹響了戰爭的號角,地麵開始有節奏地震動起來,有如萬獸奔騰,雷聲滾滾。
陳興下意識地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地平線變得扭曲而模糊。但凡有經驗的人都會知道,那是沙塵在陽光的反射下造成的錯覺。
那個方向,正是65號地下求生所的位置!
陳興臉色煞白,造成這麼大動靜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群居於地下的蒸汽蠶。
“地龍,是地龍!”有人驚叫起來。
“天啊!”“完了完了……”“我們死定了!”“逃啊!”“往哪逃,你跑得過它們嗎!”場麵混亂起來,所有人都戰戰兢兢,仿佛末日來臨。
蒸汽蠶的可怕,但有耳聞的都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存在。即便是公國的守備隊,也不敢輕易招惹的對象。一群發怒的蒸汽蠶,瞬間就可以毀滅一座城市。
地麵的震動越來越厲害,仿佛千軍萬馬,踏碎大地。絕望之下,很多人都癱軟在地,失去了求生的本能。
“嗚……”
尖銳的汽笛聲再次響起,穿雲裂石,衝破天際,耳膜仿佛被撕裂一般。一些想要逃走的人,紛紛摔倒在地上,痛苦掙紮,嘔吐不止。
陳興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差點兒站立不穩。身邊的葉陽白柳連忙扶住他,雙手泛起瑩綠色光芒,朝他體內輸送生命能量。
“彆管了我,跑吧,跑一個算一個。”陳興說道。
“反正都是死,何必這麼狼狽。”葉陽白柳苦笑道。從遠處的景象上看,五分鐘之內,蒸汽蠶群就會移平蘭花鎮,根本來不及逃走。
正當眾人陷入絕望的時候,鎮長隨手一拋,巨錨轟然落地。不知從哪裡弄來一頂黑色的船長帽,戴在頭上,整了整,又不知從哪裡弄了把刺劍,拔出來,指著蒸汽蠶群的方向,大聲喊道:“兄弟們,準備炮擊!”
若不是剛才近乎無敵的表現,看到的人很可能會以為他瘋了。
“轟隆!”
一道驚雷落下,原本的萬裡晴空,瞬間變成了烏雲蓋頂。
抬眼望去,一道裂縫橫於天際,足有數公裡長。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一個猙獰的頭顱緩緩伸出,青麵獠牙,金剛怒目,仿佛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凶神惡鬼。
那頭顱巨大無比,直徑有數百米,看得人膽戰心驚。不難想象出,其後的身軀會有多麼龐大。
然而,當它的身軀出現時,人們更震驚了。
那巨大的身軀被鐵鏈捆綁在某個物體上,從形狀看,像是船的船頭。
再往後,當人們看清全全貌時,已經被震驚得不能說話了。那凶神惡鬼,竟然隻是個船首像!
一艘大船緩緩駛出,雖然隻顯露了冰山一角,隻有船頭部分,卻已經遮天蓋日,比整個蘭花鎮都大。
定眼看去,船上裝著無數大炮,炮台互相堆疊,不計其數,炮管密如叢林,大小不一,朝著四麵八方,威武不凡。
“深海戰船!”
三叔公忽然大叫一聲,雙眼睜得像銅鈴一般。
“你,你說什麼?”利安德爾猛
然驚醒過來,三兩步衝過來,一把抓住三叔公的衣袖,顫抖著聲音問道,“難道他就是那個,那個……”
“深海傳奇!”三叔公臉上驚駭萬狀,似乎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這個答案。
利安德爾一下就癱軟在地上,失神地喊道,“我的天啊,他躲在這裡做什麼!”
正在這時,一聲巨吼,將他們從思緒中拉了出來。
“開炮!”
霎時間,萬炮齊鳴,震天動地。
“轟轟轟轟轟轟轟……”
雄渾浩蕩的回響,直衝雲霄,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震動。
火光映得天空忽明忽暗,那畫麵,就像萬千焰火同時炸開,徇爛無比。
遠方的地平線上,火光片片,沙土像噴泉般衝天而起。
“嗚嗚嗚嗚嗚嗚嗚……”
原本整齊的汽笛聲,變得混亂無比,完全沒了之前的氣勢,不僅如此,還透著驚恐和慌亂。
炮擊持續了十多分鐘,汽笛聲逐漸遠去,最後消失。
正當人們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喜悅中,身心鬆懈之時,一個小小的身影,靜悄悄地摸到了煬智勇的身後。
那是一個瘦小的女孩,大眼睛裡閃爍著淚光。她咬著牙,緊緊地盯著惡少的脖子,正是這個壞蛋,殺害了她的爺爺。
幾經猶豫,她終於舉起匕首。一咬牙,全力刺向仇人脖子。
刀鋒一晃,被煬智勇覺察到,脖子一扭,避讓過去,然後反手一抓,掐住了小女孩的脖子。
“壞蛋,我殺了你,嗚嗚嗚,我殺了你……”小女孩哭喊著,抓著煬智勇的手臂,拚命掙紮。
煬智勇一把奪過匕首,臉上浮現出殘忍的笑容,“想殺我?”
“你這個賤民,敬酒不吃吃罰酒,給臉不要臉!”他的臉色越來越冷,握緊了匕首,“還想殺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這一幕,恰好被陳興看見。他急忙衝過去,想要阻止煬智勇,可兩人的距離實在太遠,煬智勇已經顯露殺機,舉起了匕首。
情急之中,他眼角的餘光掃到地上一點閃光,正是他掉落的加強銀星,立即撲過去,撿槍,裝彈,蓄能,射擊,一氣嗬成。
“嘭!”
火舌噴吐而出,煬智勇渾身一震,整個人都僵住了。
“鐺!”
匕首跌落地麵,撞在碎石上,擦出明亮的火星。
另一隻手也無力地鬆開,小女孩摔在了地上。
她抬起頭,隻見那惡少的額頭上,開了個血洞,紅的白的,不斷地流出來。最後身形一歪,倒了下去。
槍聲響起的同時,黑袍老者望了過來,頓時目眥欲裂,卻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少主被一槍爆頭。
“你,你……”黑袍老者顫抖著手,指著陳興,臉上的表情扭曲無比。即便現在醫療發達,還有起死回生的快速治療師,但大腦被摧毀,就徹底死亡了。
陳興神情自若,吹了下槍口的青煙。
“我殺了你!”黑袍老者一聲咆哮,失控地衝向陳興。
然而,他剛踏出一步,就感覺一道目光掃了過來。霎時間,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仿佛身體在瞬間凍結。彆說殺人了,就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但這並非是他受到了某種禁錮,而是因為恐懼,由心而發的、深如魔淵的恐懼。他堅信,隻要他再挪動一步,他就會暴斃當場。
鎮長走了過來,背著雙手,身後跟著秘書小伍。
黑袍老者腳下仿佛生了根,釘在那裡,一動不動。
鎮長看了他一眼,抬了抬手,說道,“自斷一臂,然後走吧。”
黑袍老者一言不發,走到煬智勇屍體的旁邊,撿起地上的匕首,從腋下一挑,一條手臂掉了下來。然後強忍著痛苦,單手抱起地上的屍體,離開了。
看著孤寂的背影,想起煬智勇之前的威脅,陳興不由得生出一絲同情。黑老怪雖然狠毒,卻也有無奈之處,可憐,可悲……
“老大,你,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厲害?”陳興問道。
鎮長還沒說什麼,小伍就先笑了,“不是突然變得厲害,是原本就這麼厲害,我們隻是厭倦了腥風血雨,想找個地方隱居,不過現在……”
鎮長抬了抬手,小伍馬上停住了。接著,鎮長伸出手,拍了拍陳興的肩膀,然後離開了,什麼話也沒說。
無數繩梯從空中落下,仿佛水母的觸手,隨風而動。鎮長爬上繩梯,向上攀爬,逐漸消失在陳興的視線中。
沒過多久,四周聚集了大量的蘭花鎮居民,拖家帶口,背著行李,一個接一個地爬上繩梯。
臨走的時候,小伍忽然回過頭,留下一句諱莫如深的話:“老大送你的槍,可彆賤賣了。”
大船緩緩掉頭,飛向了遠方。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目送著遠去的船隻,葉陽白柳朝陳興問道。
“找張大床。”陳興笑著說道。
葉陽白柳臉色一紅,推了他一下,“都什麼時候了,還不正經點兒。”
“還能怎麼樣……”陳興歎息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煬家二少爺。雖然是無信號區,沒有直接的證據,但肯定會遭到煬家的報複。他不能留在這裡,不僅會連累其他人,還會被追殺。
“什麼時候走?”葉陽白柳問道,眼中透著關切。
“現在。”陳興說道。這裡到處都是煬家的部隊,他必須儘快離開,接著又問道,“你呢,你有什麼打算?”他走以後,葉陽白柳肯定會離開。一方麵是,蘭花鎮發展空間太小,沒什麼前途;另一方麵,治療師的社會地位比較高,留在衛星信號覆蓋區更能發揮優勢。
“不知道,可能會先去巨蜥城吧。”葉陽白柳不太確定地說道。
“不回家嗎?”陳興問道。
“我想去北橋團。”葉陽白柳忽然說道。
“為什麼?”陳興問道。雖然心裡早有答案,但他還是想聽她說出來。
“就是想見見那個傳說中的老婆婆。”葉陽白柳說道。
“那麼……”陳興遲疑了一下,問道,“我們還會見麵嗎?”
“這句話不是應該我問你的嗎?”葉陽白柳作出疑惑的樣子,“欠債的人好像是你吧?”
“好吧……”陳興抓了抓頭發,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葉陽清燕和三叔公,兩人都在看著這邊,說道,“那我走了。”
“嗯。”葉陽白柳點了點頭。
“幫我和蘇娜說一聲。”他又說道。
“嗯。”“離開的時候,把蟻道封了。”“嗯。”葉陽白柳繼續點頭。
陳興猶豫了一會兒,見葉陽白柳沒有什麼表示,隻好說道,“那,那就再見了。”說完,他就轉身離開,心情有些失落。
剛走出幾步,葉陽白柳就追上來,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一路平安。”
陳興心裡一暖,用力地點了下頭。
片刻之後,陳興騎上長城大鐵騎,沿小路駛出蘭花鎮。油門一擰,拖著一連串黑煙,消失在廣闊的荒原中……
(第一卷,無儘荒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