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是在安置好了這些人之後,才回到莊子,淺淺的睡了一覺。
自他出了莊子的門,直到如今,已有兩天三夜未曾闔眼,且連續奔波大戰,便是有守歲人的底子撐著,卻也已經有些撐不住了,這一躺下,便睡了兩個時辰,才又恍然驚醒。
走到了內院時,見李娃子也躺在了床上,養著傷,被人喂粥喝。
周大同等人卻是不見蹤影,問了一下才知道,各村子裡事很多,過去幫忙了。
胡麻便也洗了一把臉,讓自己清醒一下,離開了莊子。
此時已經到了大半夜,但剛剛鬨了這麼一場,如今的夜裡,倒甚至比白天還安全,但他還是看到了很多的走鬼人,仍然在各個地方忙碌著。
有的在燒香,有的在燒紙,也有的布下了法壇,聲音低低的念誦著什麼。
胡麻在他們臉上,看到了一種虔誠而神秘的氣質,便隻是默默站在一邊,等他們作完了法,才上前說話。
“小掌櫃。”
那位牽了牛,帶著自家小孫子出來除祟的老人,見著胡麻,便點頭笑笑。
他們平時與血食幫打交道不多,但對胡麻的印象都不錯。
胡麻看到他點起了一大把香,在野地裡走著,每遇著一個墳包,便都插上一枝,有些看不懂他這麼做的用意,便客氣的低聲請教:“老先生現在做的是……”
“安祟。”
那老頭子笑的露出了豁子牙,道:“走鬼人呀,不光管活人,也得管死人。”
“這次鬨祟,遭了災的不隻百姓,它們也跟著遭了災。”
“彆看白天時鬨得凶,其實有很多也不是自願的,被邪氣壓著,身不由己,而且還都傷得不輕呢……”
“畢竟都是入不了地府的魂,苦留在這個世上,等死而已,鬨祟的時候咱要管活人,但鬨完了祟,也不能就把它們扔那裡呀……”
“……”
“入不了地府的魂……”
胡麻聽著這話,心裡倒是微微一驚。
胡麻深呼了一口氣,抬頭向夜色深處看了去,這時代少有燈火,一到了晚上,便都是黑漆漆的。
但如今,卻能看到在這深沉夜色裡,各個村口,或是野地裡,都有星星點點的火苗起伏,偶爾還能聽見遠處傳來的聲聲低吟,古老,神秘,卻又有著種讓人心安的氣質。
這些走鬼人的做法,似乎遵循著某種古老的規矩。
而這又恰是自己之前沒有想過的:這個世界,真的有地府麼?
若是有,為什麼世間如此鬨祟,陰陽秩序都亂了?
自己向來修行,都是更重視守歲人的法門,因為自己能看得清,摸得著,實實在在,鎮歲書雖然霸道,但自己心裡沒底。
因為那仿佛是在掌握超出自己界限的力量,轉生者不喜歡這種把命運交到其他人手裡的感覺。
可這一次在山君的幫助之下,使了鎮歲書上的法門,又讓胡麻切實的感受到了那種力量的存在,那仿佛是一種權柄,仿佛是在召來一種森嚴肅穆的力量。
那不是自己的力量,隻是自己在用,如同縣太爺在審台下的犯人。
那力量是哪裡來的?
“老先生,我不是走鬼人,隻是心裡好奇,這些死去之人的魂,真有一個歸宿麼?”
他心裡組織著語言,壓下了心裡的好奇,輕聲向這位走鬼人問著。
“那當然啦。”
這位老走鬼人笑了,與胡麻在一起,倒沒有麵對那些血食幫掌櫃時的不自在,反而像是在與自家的晚輩聊天,他便也願意多說一些。
笑道:“無常勾魂,判官審罪,地獄輪回,不都有的嘛……”
胡麻聽著,更覺得有些離奇,道:“那這世上為什麼這麼多陰穢,為什麼您說它們入不了地府?”
“因為地府的門關了嘛……”
老走鬼人道:“關了好多年了,就因為地府關了,沒規矩了,所以這遊穢生魂才越來越多,走鬼人的活也越來越多了嘛……”
“關了?”
胡麻更驚訝了:“為什麼關了?既然說關了,也就是之前有?”
“那既然有地府,便也有勾魂使者,投胎轉世?”
“老前輩見過這些事情嗎?”
“……”
老走鬼人本來臉上帶著笑,如今卻有點尷尬了。
還以為這小掌櫃是好人,沒想到,這是過來擠兌自己呢……
“我到哪見去?”
頗沒好氣的瞪了胡麻一眼:“地府關門,惡鬼出世,這世道亂作了一團,後來有能人出頭,才以黃昏為界,定了規矩,生人邪祟,各安其事……”
“……彆人都是這麼說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