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因著自己的習俗,先人,也是獻祭給了蟲的。
如今,隨著這群巫人無聲的跪拜與祈求,這曾經一代代逝去的先人,便也隨之被召喚了出來,形成了一種古老且詭異的風俗。
正是意識到了這一點,胡麻才將黑色的骨頭收了起來,黑色骨頭自然是厲害的,但五煞神畢竟已經被斬了,他自身的位格還在,但靈性卻已經不在。
借由這骨頭裡的煞氣,胡麻可以嚇退那些堂上客,但卻嚇不到堂外的。
這群巫人,通過一代代的祭祀,與內心裡的虔誠,一代代先人神魂,皆為蠱蟲祭品,已經煉製出了,某種強大且恐怖的東西,而這個東西,除了邪神,胡麻沒有彆的詞來形容它。
他想到了來血食礦之前二鍋頭給自己的提醒,堂上客自是厲害,有案、台、府、殿之高下,但那些未受冊封的鄉野邪祟,同樣有著自己的品階與高下之彆。
遊、邪、惡、封!
遊穢、邪祟、惡物、自封神!
如今這些巫人,便分明是因為他們的虔誠,再加上一代代的奉養,已經祭拜出了一種超出了邪祟,擁有著神秘力量的惡物,甚至更高?
簡單來說,這東西,已經是結合了巫蠱與老火塘子兩種形勢的怪異存在。
“這他娘的,猴兒酒最初的目的,就是殺了這東西?”
胡麻都心裡暗驚,早先還不覺得,如今卻是越想越覺得,猴兒酒這狗東西,膽子真是大的可以啊……
這玩意兒怎麼鬥?
餘光都瞥見那位入了府的孫老爺子,這會子已經下意識的在後退了,入府之人,不可謂不強大,但如今,他們麵對的卻不是可以正常衡量的東西。
入了府的,再強也隻是個體,但是外麵這個,卻已經屬於族群的圖騰,那玩意兒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與個人對標。
看樣子自己不能配合猴兒酒啊……
按照猴兒酒之前的計劃,還想著等這玩意兒真正來到了人間,有了身體之後,再殺了呢,純粹是癡人說夢,僅是現在這樣,便已經很可怕了。
正想著時,山穀裡麵,烏公族長附身的蠱蟲,也在斷斷續續,發出了幾聲鳴叫。
這聲音裡滿是沉痛與決斷,他也知道,終究還是用上了最後這個方法,而這個方法,族人又會付什麼樣的代價。
便如一錢教法王請下堂上的蓮花聖母,那是把自己當成了蠟燭來燃燒,如今這群巫人,通過膜拜來請這“巫神”現身,同樣也是在利用這樣的方法。
論起道行,自然沒有一個巫人比得上法王,但所有巫人一起,付出的便不知道比法王高了多少,請下來的東西,所蘊含的法力,當然也就是無法想象的強大。
隻是,事後這群巫人,怕是都會折壽,甚至一命鳴呼。
但既然已經開始,他還是發出了最後的命令,於是,穀外沉默祭拜的巫人,便同時發出了呢喃低語聲,聽起來仿佛是某種詭異的祈禱。
隨著祈禱聲籠罩在了他們身上的影子,便也越來越濃重了,已經淹沒了外麵這一整片深林。
巨大的影子,濃重到了一定程度,便如同化變成了一個蠱盆,從這蠱盆裡麵,仿佛有什麼東西正緩緩爬了出來,隨著他的爬出,他的影子便張牙舞爪,一點點向了山穀覆蓋過來。
“嗤嗤……”
僅是那東西爬出來的聲音,便已經讓人心裡難受至極,渾身有種爬滿了蟲子一樣的窒息感,捂住了耳朵,都無法阻止這聲音。
而那不停蔓延變化的影子,更仿佛有著神秘而詭異的力量,要將整片山穀都吞沒。
掛在了牌樓上的紅燈籠,那一點微光,在這巨大的黑色影子之前,簡直不堪一擊,傾刻間便要被徹底吞沒。
“糟糕了,快逃命……”
山穀裡麵,老算盤嚇的山羊胡子都翹了起來,驚叫著“這玩意兒不是個人能對付的,那得是堂上的神靈親身來此才能解決得了……”
“請到身上來的都扛不住呀……”
而另外一邊的鐵橋孫三老先生,更是驚的心裡發毛,立刻便生出了逃走的念頭,四下裡找著活路,隻是心裡糾結這法王,還有那些徒子徒孫,真不要了?
“呼……”
但同樣也在這時,看著空中飄蕩的紅燈籠,胡麻深深吸了口氣,向了山穀裡麵的猴兒酒方向看了一眼,心裡默默自語道“你說要乾掉這種玩意兒,我也配合你了……”
“隻希望你小子,彆掉鏈子啊……”
“……”
說了此話,隻是猛得一瞪眼,三柱道行,儘在香爐之中,全身化死,一片幽冷自頂門直貫足底,冷目幽幽,同時口中大喝“孫老爺子,過來搭把手!”
“誒?”
聽得他這一聲大喝,那邊正準備溜號的鐵橋孫老爺子,整個人都懵住了,詫異回頭“你叫誰?”
“我跟你搭什麼手?”
“你這小子跟人這麼不見外的麼?”
“……”
“都是守歲一脈,左右分不出個裡外人,這穀裡不是咱的師弟與夥計,便是你的徒弟與好友,難道你要看著他們死不成?”
胡麻則是一聲厲喝,說了出來,同時迎著外麵那深沉無比,在黑暗裡扭動模糊身子的邪異存在,一聲厲喝,反而大步踏出了穀來,紅色燈籠都似生出了異象,灑出了一片詭異的血光。
“好!”
孫老爺子也是要麵子的,最喜歡在守歲人這一脈裡的輩份上說事,一聽胡麻這麼講了,再加上穀裡頓時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自己,便也一聲厲喝。
此一時彼此一時,剛剛雖然交了手,如今不一樣了不是?
大喝聲中,便已向前搶出了幾步,與胡麻一左一右,站在了牌樓外麵的兩側。
同一時間,那蠱盆裡的東西,也已經越爬越快,越爬越高,它的影子,便也投射出來的越大,正飛快的向了這片山穀裡麵蔓延過來。
“喝!”
胡麻與這孫老爺子,兩個人都已站到了牌樓外麵,分立兩側,迎著那分明無形,但卻有著無端驚悚恐怖的黑色影子,忽然同時作出了動作,一個雙手輕抱,向前一揖。
一個左拳右掌,重重相擊。
“嘩啦!”
四鬼揖門與孫老爺子的絕活同時使了出來,隻見得兩人身上,皆是鬼氣森森,猶如二員把門惡鬼,似乎把這牌樓都變成了鬼門關,呼嘯陰氣繞身旋轉,竟是一時擋住了影子的蔓延。
“嗤嗤嗤嗤……”
那從巨大的黑影裡爬出來的東西,也沒想到居然會有人擋住了自己的去路,雜亂詭異聲更加的急促了起來。
影子如同張牙舞爪的怪物,急著要將這兩人吞噬,湧進穀裡。
但偏偏,攔路的不是彆個,是兩位入府守歲,再詭異的力量,他們也能扛上這麼一下,被他們守了牌樓,彆說入穀,便是頭頂上的紅燈籠,都沒有熄滅。
“小子,該出手了……”
但自身的壓力自己知道,孫老爺子哪怕是入府,也絕對不想跟這玩意兒鬥上,礙於麵子,幫著胡麻擋了一下,便低吼了起來。
這入了府的小守歲,分明便是有大來曆的,既讓自己過來搭手,想必便是要爭取一點時間,使出彆的招來,再加上自己也不好扔下所有人,直接便逃走,這才順勢答應了下來。
但若是這小子沒有彆的招,自己可也就直接撒手,回去再煉個三五十年回來跟這玩意兒鬥了。
這也是他回來的底氣,擋一擋就擋一擋嘛,反正擋不住了還能跑。
可他也沒想到,他心裡剛生出了這念頭,向了那黑影深深一揖,將其阻止在了門外的胡麻,便已忽地抽身而退,直接將壓力全留給了孫老爺子。
“?”
孫老爺子都懵了“年輕人這麼不講武德?”
但幸好,胡麻並不是轉生就逃了,而是後退了兩步,拔出鋸齒刀便向了地上一插,借了刀上煞氣,暫時阻著。
同時腳下踏起了鎮祟書上的步法,飛快踏出了七步,同時伸出了手去,厲聲一聲“劍來!”
旁邊隨時待命的小紅棠抓著紅木劍就跑了出來,半路上就倒轉了劍柄,將紅木劍遞到胡麻的手裡,下一刻,胡麻的步法也已經踏完,站在了早就選好的一個方位。
早先幾天,自己以防巫人之名,帶人巡邏之時,便已經悄悄設下了一個又一個布置,做好了起壇的準備,隻是還缺了最後一個鎮物。
而如今,他全身化死,幽幽蕩蕩,自己便是一個鎮物,用來補上法壇最後一缺。
這是他守歲入府之後的第一個福利,總算有機會嘗試將守歲、走鬼兩種本事,合為一路。
立定於此,法壇已成,注視著注視著那龐大無比,幽森詭異的巨大黑影,手持紅木劍,向了紅燈籠一指,沉喝道
“紅燈藏命鬼娥嬌,娘娘法駕過冥橋!”
“紅燈娘娘助我……”
“……”
但那隻是表麵功夫,暗地裡卻是捏印頓足,念起鎮歲消咒“天地四方聽我令,神鬼幽魂莫留停,神光消解諸邪氣,朗朗乾坤蕩蕩清!”
“吾言即令,吾令即法,疾!”
“……”
鎮歲書上所載拘、枷、消、殺四大咒,如今胡麻終於有機會將“消”字咒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