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壩加固後,短時間內東津鎮的水患已經沒有太大的問題,三天後,颶風終於消失了,天氣也終於放晴。
大雨過後的東津鎮的空氣帶著雨過天晴的清新濕潤。
薑梨挎著菜籃子走在東津鎮的街道上,此時的東津鎮在經曆過數日的暴雨之後,百姓臉上都洋溢著如釋重負的喜悅。。
路上的百姓遇到薑梨都會友好的問候,並表示感謝。
那日從陵水山水壩回來之後,參與到加固水壩的工匠們都是心有餘悸的和自己的家人朋友們描述了那日的凶險。
可以說若不是薑梨提出建立水壩擋住了泠河的大水,此刻的東津鎮恐怕已經是一片汪洋了。
此刻對於拯救了整個東津鎮的薑梨,所有的百姓都對她心存感激。
這一路走來,薑梨還沒買什麼菜,菜籃子裡就已經塞滿了各式各樣的瓜果蔬菜。
薑梨一直在拒絕,但是這些熱情的百姓還是往薑梨的菜籃子裡塞了許多東西以表感謝的心意。
看著已經滿滿當當的菜籃子,薑梨欲哭無淚。
得,未來半個月都不用再買菜了。
好不容易擺脫了熱情的百姓,薑梨終於回到了自己家中。
還沒走到家門口,薑梨就看到自家門前站著一個清俊的背影。
“沈大人?”
站在門口的正是沈鈺。
“楊夫人。”沈鈺對著薑梨行了一禮。
“沈大人今日怎麼來我這裡了?”薑梨笑著問道。
在經曆了和沈鈺一起抗災之後,薑梨和沈鈺的關係已經上升到了朋友這一層次。
“不瞞夫人,今日沈鈺來此是為了向夫人告辭的。”說道離彆,沈鈺臉上一下沒了笑意。
“沈大人要走了?”對於沈鈺離開,薑梨沒有絲毫意外,作為書中的謀士天花板,沈鈺如果一直待在東津鎮才是件奇怪的事。
“不錯,有要務在身,不得不離開了。”沈鈺微微歎息。
前幾日大臨突襲郡城,他其實早就該走了,但是東津鎮的水患還沒有來得及完全解決,他便多留了幾日。如今雨過天晴,東津鎮也沒了水患的威脅,他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裡的理由了。
薑梨了然:“我就祝沈大人一路順風了。”
那天後,薑梨再也沒有見到過沈鈺。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很快便到了端午。
就算是東夷如今正在麵臨大臨的進攻,但是緊張的氣氛全在郡城,東津鎮這裡絲毫沒有經曆戰爭的侵擾。
這裡的人們已經開始陸陸續續準備過節的物件了,整個東津鎮都沉浸在過節的欣喜中。
薑梨也買了一些粽葉,準備做幾個粽子,順便再給自己做個香囊,去年端午她費了好大力氣做出來的香囊,一個給了楊晟,另一個被景睿暘拿去了,自己倒是一個沒留,想再做一個,又沒了那心境,這會又到端午,薑梨便想著給自己也做一個香囊。
此時。
海上。
三艘巨大的艦船正朝著東夷靠近。
三艘艦船最中央艦船的甲板上,一個身著紅甲的年輕將軍正靜靜的站在這裡。
那年輕將軍目如朗星,英姿勃發,若是薑梨在此,一眼就能認出眼前的將軍正是駱傳名。
駱傳名身上穿著的鎧甲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淡淡的冷光,一看就知此甲絕非凡品,能夠穿戴這樣的鎧甲,可見他此時的身份地位早非昔日吳下阿蒙。
駱傳名手中緊緊握著佩劍,他的目光一刻也未曾離開過東津鎮的方向,看著腳下的船隻一點一點的靠近東津鎮的方向,他握著佩劍的手也忍不住激動的顫抖起來。
三個月了。
離開東夷已經整整三個月了。
如今的他早就不是之前那個會被上位者輕易主宰生死的無名小卒了。
如今的他,是景延麾下聲名鵲起的年輕將領,是這一次東征的的主要領軍將領。
“傳名,在看什麼呢?”
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接著一條胳膊直接搭到了駱傳名的肩膀上。
“清州大哥。”
來人正是沈清洲,雖然他之前在城牆上因床弩的事小瞧過駱傳名,但是後麵相處久了之後,駱傳名發現,沈清洲性格爽朗,沒什麼心機,很適合結交,當時也不是特意針對自己,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兵說能使用床弩,任誰都要懷疑,因此解開了誤會後,這段時間來,兩人的關係已經變得很好。
“我們應該會在東津鎮登陸,我記得傳名你的家鄉就是東津鎮吧。”沈清洲順著駱傳名的視線看去,那個方向正是他們即將要登陸的區域東津鎮。
“不錯,我從小就在東津鎮長大。”想到和自己一起長大的薑梨,駱傳名的眼底浮現出一抹柔和。
“傳名啊,看你這神情,該不會是在東津鎮還有你心儀的姑娘吧?”沈清洲眼尖,駱傳名眼底浮現出來的那一抹柔和絲毫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駱傳名對著沈清洲笑了笑,沒有接話,隻是朝著東津鎮的方向看去。
“哎呦,不會吧,真的有心儀的姑娘啊。”沈清洲原本隻是打趣,現在看駱傳名幾乎已經是默認了的態度,他臉上露出詫異的神情:“傳名啊,彆怪哥哥沒提醒你,那趙大小姐可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你可得小心後院起火。”
聽到沈清洲提到趙碧柔,駱傳名的臉上流露出一種複雜的神情:“清州大哥,我和趙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樣。”
沈清洲更加詫異了:“傳名啊,不是哥哥說你,這男人啊,就是要有擔當,你可彆忘了,要不是趙大小姐將你拖出深山你早沒命了,這趙大小姐對你的情意舉世皆知,你可彆辜負了人家。”
駱傳名越發的沉默起來。
趙碧柔對他有情,他當然知道,他對趙碧柔呢,不能說完全沒有感情,但是那種感情駱傳名非常清楚,與他對薑梨的那種情感完全不同,對趙碧柔,更多的是一種感激。
感激她將垂死的他帶出深山,感謝她在景延麵前為他說話,感謝她讓他有了如今的身份地位。
“傳名,其實啊,這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看,趙大小姐雖說性格是蠻橫了一些,但是人家要家世有家世,要美貌有美貌,對你更是癡心一片,傳名你未來前途不可限量,隻有趙大小姐這樣大家貴女才有資格做你的正妻。”
沈清洲還在邊上勸說著,駱傳名聽著沈清洲的話語,眼裡若有所思。
“清州大哥,我有一事相求。”駱傳名突然開口。
“傳名你說。”沈清洲問都不問,直接答應了下來。
“我父母都在東津鎮,我想將他們接到鹿丘生活,還有,我表妹居住在東津鎮上,我也想將她也接到鹿丘。”
沈清洲是此次東征的主帥,駱傳名想要將父母和薑梨接走自然是要先和他通個氣。
“還以為傳名你要說什麼呢,這點小事,你到時候吩咐一下,保證將你父母和表妹都安安全全的接回來。”
現在景延手下的家屬早就在他準備撤離東夷之前就一起轉移到了一處海島上,後麵到了鹿丘之後,這些屬下的家屬也都陸續轉移到了鹿丘上。
而經過三個月的建設,現在的鹿丘也早就沒有了一開始的荒夷,儼然已經是一座繁華的山寨了,至少在居住條件上和之前在東夷郡城的時候沒有太大的差彆。
駱傳名遲疑了一會繼續說道:“我父母那邊應該沒有多大問題,隻是我表妹,她恐怕不會願意離開東津鎮。”
駱傳名不敢確定現在的薑梨是否已經知道景睿暘的身份。
想起景睿暘,駱傳名心底浮起一片陰鬱。
他在離開東夷的時候見到了景睿暘。
雖然他的容貌和楊京完全不同,但是他就是知道,那就是楊京。
那是一個下著細雨的清晨。
他帶著趙碧柔試圖混出城去,就在那時,景睿暘來了。
他穿著一身玄黑長袍騎在一匹駿馬上,一頂白玉冠束起滿頭黑發,身上帶著還未完全散去的蕭殺之氣,他就這麼靜靜的坐在馬上高居臨下的看著自己。
那一刻,駱傳名幾乎都以為景睿暘認出了自己,認出了那滿麵汙泥下自己的真實容貌。
但景睿暘隻是掃了那群想要出城的百姓,淡淡的說了一句:“出城者,殺無赦!”
他的聲音並不響亮,清冷疏離中帶著無儘的蕭殺之意,隻是這麼淡淡的一句,就讓駱傳名渾身一冷。
駱傳名從來沒有像那一刻那樣無比的渴望權勢。
他也想和景睿暘一樣,一言一語掌控無數人的生死。
那才是他想要的人生。
想到景睿暘,駱傳名就忍不住將他和薑梨聯係到一起。
薑梨對景睿暘知道多少呢?
她願意和自己一起離開東夷嗎?
自從知道楊京的真實身份就是前朝景國太子景睿暘之後,駱傳名就知道,什麼命不久矣,什麼跛子都是假的,說不定不能人道也是假的。
一想到這一點,駱傳名的心底就更加陰鬱了。
“表妹?你那表妹該不會就是你的心上人吧?”沈清洲敏銳的從駱傳名不自然的語氣裡發現了表妹的真實身份。
“我和表妹青梅竹馬,兩情相悅。”
“那他為什麼不願意和你一起走?”沈清洲反問一句。
“這其中發生了很複雜的事,一言半語也解釋不清,總之,清州大哥,到了東津鎮後,能否讓小弟領兵前去接走我表妹?”駱傳名請求道。
他不確定薑梨是否願意和他一起走,但是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也不得不使用一些強迫的手段了。
“行,到時候你自己挑人。”沈清洲滿口應下。
“那就多謝清州大哥了。”
戰艦的行進速度不慢,很快,駱傳名便看到了東津鎮那一片熟悉的沙灘。
東津鎮雖然靠海,但是這裡的沙灘麵積卻很小,海岸上還有一大片的峭壁,也正是因為如此,因此東津鎮上的居民甚少有漁民,因為想要打魚還要翻下一片峭壁,危險不說,收益也不高。
因此,東津鎮上的百姓除了農耕就是打獵。畢竟東津鎮山多,在山裡找獵物,可比去水裡打魚來錢快。
“傳名啊,攻打東津鎮雖然是你提出來的,但是這作戰,刀劍無眼的,若是讓你家鄉遭到了破壞,可不要怪哥哥了。”下船前,沈清洲又說了一句話。
“清州大哥,東津鎮上的百姓遠離戰爭,他們不喜爭鬥,等會上岸之後,不用大動乾戈,這裡的百姓自然會投誠的。”駱傳名了解東津鎮是一座怎麼樣的小鎮。
這裡距離郡城太遙遠了,戰事似乎完全影響不到這裡。
他也不覺得東津鎮的百姓會為景睿暘而和他們做抗爭。
對於東津鎮的百姓來說,誰掌管東夷其實都沒有太大的區彆,隻要彆打破他們寧靜的生活就可以了。
“放心,東津鎮也是王爺的領地,這裡的百姓自然也是王爺的子民,隻要他們不反抗,我自然也不會多做殺孽。”
說完,沈清洲登到戰艦最高的位置上,抽出腰間長劍朝前方一指。
“全軍登陸!”
將船隻停靠好,將士們有序的從船上走了下來,取出早就準備好攀爬器械,這些將士們一個一個的從峭壁上往上爬去。
等第一批將士們爬到了峭壁上,他們從腰間拋出一卷卷長繩。
接著從峭壁上拋下來的繩索,下方早就等候著的將士們熟練的將一塊塊早就準備好的木板安裝了上去。
忙碌了大半天,終於,一座簡易的坡道便修建完畢。
沈清洲來到東津鎮的時間是清晨,忙完坡道修建後便已經是正午了。
好在東津鎮的百姓並不靠海吃飯,海邊峭壁人跡罕至,這也就讓沈清洲毫無打擾的完成了坡道的建設。
坡道建設好之後,諸位將士從船艙中牽出自己的戰馬,順著修好的坡道,直接登上了海邊的峭壁。
與此同時。
郡城。
一隻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海鷗似乎迷了路,竟然直直的落入了郡城王府之中。
不多時,負責收取信件的吳子郢臉色大變,取了信件匆匆忙忙的朝城牆處飛奔而去。
從颶風日夜襲大臨軍營之後,戰事已經持續了二十多天。
本以為盧俊多疑,夜襲之後大臨至少也能安分幾日。
但不曾想,那日清晨,大臨便直接發起了猛烈的反攻。
景睿暘知道,大臨此刻的指揮將領絕對不是盧俊了。
為了大業,景睿暘這些年對大臨的將領非常了解,盧俊雖然是平西大將軍,但是他作戰卻又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很容易想太多。
多慮有時候並非壞事,但是敵人卻也能利用他的多慮反過來掣肘他。
景睿暘夜襲便利用了盧俊這一弱點。
火藥,他隻埋了那一處地方。
但是盧俊卻會懷疑從大臨軍營到東夷郡城處處都是火藥。
這也就導致了盧俊並沒有追擊。
但是如今的大臨作戰的將領作戰風格和盧俊完全不同。
他的作戰風格極為大膽,天馬行空之餘又不缺乏細節,這樣的作戰風格,讓景睿暘很快就鎖定了一個人物。
江北郡王世子段鴻飛。
段鴻飛參與的戰事其實並不多,但是每一場都是經典,從他領軍參戰的戰事可以看出,段鴻飛的作戰風格其實和他的父親段闕雲非常相似,但是和段闕雲相比,段鴻飛的作戰風格還顯稚嫩,這也是景睿暘能夠第一時間鎖定將領人選的原因所在。
段鴻飛接手過後,東夷確實很難受。
這難受的方麵主要是在於守城器械上。
五百架萬箭弩已經儘數銷毀。
就算是礦區及時運來了五十架改良的薑氏床弩,對於這麼大規模的戰事來說也隻能是杯水車薪。
開始那幾天,景睿暘守得極為艱難,將士們傷亡大增讓他難以承受,但好在,從第三天開始,礦區運來了一批新的床弩。
這一次的床弩並非萬箭弩那種能夠一次射出二百支箭矢的大型床弩,而是體型小了許多,甚至隻是比一般的弓箭大一些的□□。
但是這種□□的優勢在於對射箭者的臂力要求極小,隻要裝上箭矢,對準方向扣動扳機,就能完成發射。和一般的弓箭相比,這次的□□射程要遠不少,雖然比不上萬箭弩,但是也差距不大。
得到了這一批□□之後,守城的壓力一下子就小了許多。
隨著守城時間的拉長,礦區那邊一直在源源不斷的輸送著各種武器,漸漸的本來守城的劣勢慢慢就反轉了過來。
吳子郢到城牆上的時候,景睿暘正在指揮作戰。
連日的征戰已經讓他非常疲倦,這些天,他每天最多隻睡兩個時辰,高強度的作戰,無與倫比的壓力,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極差。
“殿下,大事不好!”吳子郢一邊躲避空中的流箭,一邊舉著手中的信件朝景睿暘的方向快速一動。
“何事?”景睿暘手中長劍一揮,一隻射向吳子郢的箭矢直接在空中被他劈成兩截。
見那根幾乎已經飛到了自己麵前的箭矢被劈砍到地上,吳子郢險些軟到在地。
他並不擅長武藝,平日裡做的也都是文職後勤工作,這樣凶險的一幕他也是第一次遇到,當下便嚇得白了臉。
好半晌,吳子郢終於定下心神,他將手中的信件遞到景睿暘手中:“景延的軍隊已經從東津鎮上岸。”
“什麼?你再說一遍!”景睿暘猛然回頭。
景睿暘此時的眼神太過嚇人,吳子郢咬了咬牙,重複了一遍信上的內容。
景睿暘的臉色已經冷的能掉下冰碴子,他抽過吳子郢手中的信件快速的看了一遍。
“景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