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歲嗬嗬尬笑,“我也覺得這杏乾還不錯,挺好吃的……”
說完繼續尬笑著,目光不經意一瞥,忽又和夏國梁陰惻惻的目光撞上了。
岑歲反應十分迅速,捏著零食袋子往夏國梁那邊一送,問他:“夏老師,吃不吃杏乾?”
夏國梁落下眼皮白她一眼,直接轉頭往窗戶,“不吃!”
岑歲偏還舉著袋子說:“乾嘛不吃呀?又不是嗟來之食……”
夏國梁坐著不動。
岑歲看他真不吃,也就打算收回來了。
結果她剛要縮回手,隻見夏國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落腳下座椅,一把拿了杏乾零食袋,又迅速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岑歲看著空了的手指間:“……”
榮默也愣了一下,然後他低下頭,實在是沒忍住,手指按著眉心悶著笑起來。
不好笑出聲來,就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岑歲看他笑,本來還愣呢,沒忍住也笑了一下。
結果笑一下便有些忍不住了,又被榮默這樣子帶著,她直接就“噗”笑出了聲。
她想忍住,但又忍不住,便伸手打了榮默一下,“討厭,你彆笑了!”
榮默吸氣想忍住,卻隻忍了一下,鬆了那口氣就又笑了。
岑歲想停下來,便伸手掐了他的胳膊,忍笑道:“彆笑了。”
榮默嫌疼,左手伸過去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拉開捏住,又吸口氣道:“不笑了,看綜藝。”
岑歲這便也不笑了,嘴角殘留些許笑意,拿著手機舉起來。
她把目光落回屏幕上,發現進度條已經走了一陣,於是抬手把進度條又拉了回去。
岑歲的手抽抬起來,榮默的手心便落了空。
他也是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剛才吃痛的時候下意識捏了岑歲的手。
手心裡殘留著些許不屬於他的溫度。
他沒再笑,也沒再多說什麼,目光落到手機屏幕上,握起手心,陪岑歲一起看視頻。
夏國梁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壓根不理他倆,管他們笑什麼。
他手裡捏著零食袋,一邊看風景一邊捏零食吃,一口一顆甜杏乾。
杏乾酸酸甜甜挺好吃,那丫頭剛才還叫了他一聲夏老師。
這麼來看,嗯,倒也還有點可取之處。
***
坐汽車到縣城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按照計劃,榮默領著夏國梁和岑歲一老一小,打車進縣城裡找了家快捷酒店。
找好酒店進去,開了兩間房。
榮默和夏國梁住標間,岑歲一個人住一間大床房。
這個縣城雖然不及大城市,但幾處商業區看起來也算得上繁華。
三個人進酒店房間收拾一陣後,便約著時間到了大廳,聚齊一起出去找地方吃晚飯。
他們也沒走遠,在酒店附近找了家飯店。
進去後點菜落座,沒有人要喝酒,便就吃點飯菜填肚子。
吃得七八分飽,榮默最先放下筷子,在夏國梁和岑歲還在吃的時候,他拿著手機突然說:“這附近有個展覽館,這兩天剛好在舉辦古董交流會,想不想去看看,剛好我也淘點貨回去。”
夏國梁和岑歲一起看向他。
還是夏國梁先出聲,看著榮默說:“去,我剛好幫你掌掌眼。”
岑歲也跟著點兩下頭,“我也可以幫你掌眼。”
夏國梁抿住氣看她一眼,半晌出聲道:“小丫頭在一旁看看熱鬨就完了,彆什麼事都跟著摻和,沒你想的那麼容易,這裡頭門道多著呢。你也就二十出頭,見識過多少寶貝,能有什麼眼力?小榮慣著你,由著你沒輕重鬨騰,我可不慣著。”
岑歲吃飽了,輕輕放下筷子,看著夏國梁沒再說話。
夏國梁等著她懟他呢,結果她沒出聲,他突然還有點不習慣了。
這陣不習慣過去了,他又說:“這回聽進去了?”
岑歲端起杯子喝口水,放下杯子的時候慢聲道:“你想多了,單純是不想理你了。”
夏國梁:“……”
***
吃完飯從飯店出來,為了消食,三個人走著去了展覽館。
展覽館外麵放了易拉寶,寫明了晚上十一點才關門。
展覽館地方倒是不小,但裡麵並沒有設展台或隔斷之類的,看起來就是一處大集市。
一個攤位就是一個展位,有的攤位上放了一圈桌子椅子,有的就直接一張木板鋪上紅絨布擺在地上。
一般這種像廟會一樣的交流會,東西都比較便宜。
真真假假裹雜在一起,撿漏的概率也更大。
平常古董店進貨,除了有固定的一些供貨朋友主動聯係,淘到了好東西讓去看看,剩下的進貨方式,一就是到全國各地的交流會上,淘一些合適的生意貨,二就是去收集民間老物件。
榮默、夏國梁和岑歲進了展館,直接瀏覽著往裡走。
三個人都是一樣的,一件一件東西掃過去,看到有興趣的,才會駐留停留多看一會。
當岑歲拿了一串黃澄澄的蜜蠟珠串在手裡看的時候,夏國梁在另一個攤位上拿起了一個青花碗。他拿起來仔細看了一陣,叫了榮默過去,並從他手裡要了放大鏡。
看他看得認真專注,岑歲心生好奇,便放下手裡的蜜蠟珠子,去他旁邊看了看熱鬨。
夏國梁本來架子就大,再擺出這副架勢來,簡直就是“權威”兩個字的化身。
岑歲隻是看熱鬨,站在旁邊沒說話。
辦正事呢,夏國梁當然也不理她,隻仔細看著青花碗的胎質釉色。
看完了,他轉頭問榮默:“乾隆官器,你覺得怎麼樣?”
在夏國梁拿著放大鏡看瓷器細節的時候,榮默也湊在邊上一起看了的。
觀察下來,不管是胎質還是釉色,都看不出有什麼破綻。
而榮默還沒說話,這家攤主先開口了,笑著說:“這位一看就是專家,這個青花碗確實是貨真價實的乾隆官器。您眼光好,一眼就挑中了我這個攤位上最好的東西。”
夏國梁聽了這話並沒樂。
他確實是專家,並不需要這些虛假的恭維。
神情裡儘是淡定自若,他對榮默說:“問問價錢,合適的話你可以拿。”
而榮默這回還是沒能出口,岑歲在旁邊忽清了一下嗓子。
聽到她這一嗓子,榮默和夏國梁一起看向她。
夏國梁眉心擰出一點不悅來,主要辦著正事呢,他真沒心情應付這小丫頭片子。
她沒事的時候鬨一鬨也就算了,正經事就不該出來瞎摻和。
榮默之前說過,正式對她刮目相看,不會再質疑她。
他言出必行,這會兒沒有不給岑歲麵子,而是看著她認真問了句:“怎麼了?”
岑歲看一眼夏國梁和榮默,往他們麵前微微一俯身,小聲輕語,吐了兩個字:“贗品。”
夏國梁聽了這話,臉上不悅和不耐煩的神色直接就出來了。
他端著專家和長輩的氣場架子,壓著情緒,仿佛寬容大度一般,用哄小孩的語氣說岑歲,“說了讓你站著看看熱鬨就好,那你就少說話,好不好?”
岑歲臉色和語氣都硬了一些,盯著夏國梁,“贗品為什麼不讓說?”
夏國梁壓著脾氣道:“你懂什麼真品贗品啊?站在旁邊隨便看個熱鬨,你就看出真贗來了?簡直是胡鬨!”
眼看這兩人搭話就要吵,誰也不讓著誰,榮默連忙出聲道:“夏老師我們不急,既然歲歲覺得是贗品,肯定有她的道理,那就讓她說一下,為什麼她覺得是贗品。”
攤主這會又嗤笑一下,笑的時候還搖頭,覺得很搞笑。
心裡怎麼想的,這嘴裡就說出來了,“小姑娘這才多大,不說你眼力怎麼樣,就是你眼力特彆好,那也不能連東西不看,隨便瞧上兩眼,就說是贗品吧?這位還幫著,你說。”
岑歲根本不看攤主,還是盯著夏國梁。
她倒是沒有脾氣,隻問夏國梁,“老頭你先說說,為什麼斷定它是乾隆官器。”
夏國梁本來是懶得和岑歲論這些的,但話已經說到這裡了,周圍還來了看熱鬨的人,他就不得不說了。於是他再度拿起那個青花碗,十分嚴肅開口道:“這個碗上的花紋,線條清晰,每一筆都很精細,再看這個釉色,光彩從內滲出,奪人眼球,這要不是乾隆官器,我就……”
“你就管我叫爺爺!”
夏國梁的話沒說出來,忽被岑歲打斷了。
岑歲聲音清脆,說完後眼底和嘴角都浮上挑釁的笑意。
夏國梁一時噎了話,半晌才道:“彆廢話,那現在由你來說,這個青花碗,為什麼是贗品?”
岑歲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並沒有打算去看那個青花碗的意思。
她盯著夏國梁,嘴角的笑意越來越盛,片刻後開口道:“鑒彆瓷器的常規老套路,看胎質、彩料、紋飾、釉色,你心裡隻有這些,鑽進了牛角尖裡,當然發現不了破綻。”
夏國梁也笑了,“這些沒有破綻,那請你告訴我,破綻在哪?”
岑歲也不賣關子了,收了收嘴角的笑意,用認真的語氣開口說:“那你可要聽好了,這個青花碗的破綻在碗底的款識上,‘大清乾隆年製’六個字,如果是真正的乾隆官器,‘年’字頂上方會有一個小缺口,就是頭上一橫要斷開,這叫做‘斷頭年’。你手裡的這個青花碗,胎質釉麵仿得再好再絕,但底款上的年字並沒有缺口,底款不對,它就是個贗品。你拿起瓷器,心裡隻有胎質釉麵這些東西,忽略了最明顯的款識。所以我不用看他的胎質釉麵,也知道它是個贗品。”
岑歲這話說完,夏國梁的臉色瞬間一涼。
他連忙去看碗底,隻見款識果然像岑歲說的那樣。
事實也是,他一門心思在鑒定材質上,卻忽略了最簡單最明顯的東西。
榮默被他的思路帶著走,東西又一直在他手裡,根本也沒去注意碗底的款識。
一瞬間,夏國梁的臉色忽青忽綠忽白忽紅。
他什麼話也不說了,拿著那隻碗,默默地給放回了攤位上。
然後他重重清一下嗓子,紅著耳朵綠著臉,轉頭擠開圍觀的人群,拔腿就走。
岑歲並沒追上去,站在原地,笑得開心張揚,故意衝他喊:“老頭,不叫聲爺爺再走嗎?”
老頭現在隻想立馬找個老鼠洞鑽進去,頭也不回道:“明天辦正事,回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