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不用再穿著那身工作服了,也終於不用把頭發綰成老氣的低發髻了。
看著鏡子裡美美的自己,怎麼看怎麼舒心快樂。
更讓她感到舒心的是,她今天可以順道坐著她舅舅的車去公司。
吃完早飯坐上車出門以後,她就在腦子裡幻想了無數遍,想著待會到公司以後,會得到大家怎樣的熱情歡迎和關注,也想好了該怎麼應付那些熱情。
越想心裡越溢滿高興,竊喜溢出胸房漫出嘴角,幾乎要爬滿整張臉。
被這樣的情緒烘著,她甚至都想到了,以後那些員工恭敬且諂媚地叫她“童總”的樣子。
童晶晶裝著滿腦子的幻想,隨岑父出電梯往公司去。
結果到了公司裡,她想象中的場景,居然一個都沒有發生!
她的想象有多夢幻,現實就有多平淡!
岑父有事要忙,直接在公司大門口把她交給了前台,讓前台帶著她熟悉一下公司,再把入職手續辦一下,自己便先走了。
沒有特意介紹她,也沒有親自把她交到誰的手裡。
然後前台對她也並沒有多熱情殷勤,就是很客氣很平常地帶她進公司,領著她熟悉了一下公司環境,幫她把資料給人事。
最後把前台帶到程暖旁邊,客氣道:“這是你的工位。”
等她在工位上坐下來,前輩程暖和她打了招呼,前台小姑娘也就走了。
程暖打量了一下童晶晶,發現和昨天來的大小姐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彆的人,心理上就覺得她普通,也就沒有那種緊張感,隻簡單客氣道:“以後你就跟著我,我叫程暖,合作愉快。”
童晶晶心裡憋著一口氣,點一下頭,“多多關照。”
程暖繼續客氣又公事公辦的樣子,毫無額外的殷勤熱情可言,“你先熟悉熟悉環境,下午我再給你任務,有什麼不懂的,你都可以問我。”
幾句話敷衍過去了,她偷偷給徐妍發信息:【差太遠了】
徐妍和她有默契,知道她在說什麼,偷偷回:【不得罪就行了,關係戶惹不起】
程暖:【嗯嗯,工作吧】
童晶晶坐在工位上恍惚了半天,心裡憋著氣,想不通為什麼是這樣的。
在她的想象中,大家應該都對她很熱情很殷勤才對,最起碼是要把她捧起來的,畢竟老板是她舅舅,她是這個公司裡,唯一和老板有血緣關係的人。
雖然因為心理落差,心裡很不舒服,但童晶晶也沒有表現出來。
她彆的能力有限,但自認為隱藏心思的能力還不錯,最能忍得下憋屈,沉得住氣。
沒有人知道她坐在工位上都在想些什麼,也沒有人關心她在想什麼。
到了中午,程暖和徐妍客氣地問了她一句:“晶晶,你跟我們去吃飯嗎?”
童晶晶從座位上站起來,連忙應聲:“去的。”
不去怎麼辦,又不能去老板辦公室找舅舅吃,隻能跟她們這些人一起去了。
可越是這樣,程暖徐妍這些人便越覺得,童晶晶和她們也沒什麼不一樣,就是普通員工罷了。
關係戶又怎麼樣,還不是來給人打工的,遲早還是要管人家那大小姐叫聲“小岑總”。
人家大小姐一來就一人一杯咖啡,她沒這麼闊氣。
人家大小姐進來直接去推老板辦公室大門,她也不敢這麼做。
這種靠關係進公司的人,大概能力也不咋的。
大家多多少少還是對走關係的有點偏見,綜合起來就是——對童晶晶的第一印象,很不咋的。
童晶晶當然能感覺得出來,大家對她都是表麵客氣。
現實和想象之間的差距太大,她連吃飯都覺得沒滋沒味了:(。
太陽初升,上午九點鐘,空氣悶熱。
岑歲坐在珍寶齋門前的石磯上,一邊拿扇子扇風,一邊吃著一根巧克力奶油冰棍。
她好久沒來珍寶齋了,考完試後第一次過來,到門外發現自己忘帶鑰匙了。
路太遠她也懶得回家再去拿,也不想催榮默趕過來,於是便去附近超市買了把小扇子,又買了根巧克力奶油冰棍,之後就坐在這裡發呆思考人生,等著榮默過來開門。
咬下棍子上最後一口冰糕的時候,視線裡剛好出現一雙球鞋。
她以為是榮默來了,抬起頭就要含著冰棍叫老板,結果抬頭一看,發現不是榮默。
她抬著頭稍稍愣了幾分鐘,然後猛一下就激動了。
岑歲忙從石磯上站起來,一口就把冰棍咽了下去,於是冰涼一路到胃,瞬間“刺激”得不行。
麵前的男人戴著口罩和墨鏡,是韓奕。
他聲音帶笑問岑歲:“沒有提前預約一聲,我是不是來早了?”
岑歲捂著胸口緩了一會,好半天才開口說話:“沒……沒有……那個……我忘帶鑰匙了,老板應該馬上就到了。”
韓奕又笑笑,“我也不著急,要不你先陪我逛逛彆家,怎麼樣?”
岑歲想都不想,連忙點頭:“好……好啊。”
說完跟在韓奕後麵,路過一個垃圾桶,悄悄把手裡的小棍扔進去。
上午開門的古董店不多,岑歲跟著韓奕,都是誰家開門就進誰家裡去。
韓奕正兒八經拿她當個顧問,看到個自己喜歡的東西,就回頭問問她的看法,讓她心裡覺得挺舒服的。
不過逛了一圈下來,他也沒有掏錢買東西。
古董不是日用品,如果不是看到自己真的特彆心動喜歡的,或者是升值空間大有收藏價值的,一般也不會輕易買回家裡去,畢竟不是小錢。
逛了一圈回來,珍寶齋還是沒有開門,岑歲便和韓奕去了古玩城挨著的一條河邊。
河邊修了堤,柳樹也長得枝葉茂密,放眼望去如煙似霧。
韓奕已經摘了口罩放鬆呼吸,坐在柳樹陰涼下的階梯上喝水。
岑歲坐在他旁邊,同樣逛得口渴,也打算擰瓶蓋。
她擰了兩下手滑沒擰開,韓奕很自然地接了過去,擰開後又還給她。
岑歲跟他說了聲“謝謝”,衝他不好意思地笑一下,接下來就送到嘴邊喝了兩大口。
韓奕突然想到什麼,忽問她:“聽說之前在蘇安市鑒古協會組織的小型拍賣會上,有一個小姑娘撿漏撿到了一件陀羅尼經被,是被縫在袈裟裡的,是真的嗎?”
岑歲擰上瓶蓋的時候點一下頭,“是的。”
韓奕看她回答得這麼乾脆且確定,笑一下又問:“你不會是在現場吧?”
岑歲也笑了一下,沒打算多做隱瞞,隻道:“不止是在現場。”
韓奕眉心顯出一點疑惑來,但沒接著問。
岑歲看著他的墨鏡,清一下嗓子,“是我撿的。”
聽到這話,韓奕瞬間便愣住了,好片刻才掩住震驚,略不敢相信地出聲:“不會這麼巧吧?”
岑歲唇間抿著笑意,看著他點頭,“嗯,就是這麼巧。”
韓奕又愣了愣,然後便抑製不住心裡的激動了,描述不清什麼感覺,好像是被劇烈搖晃過的可樂瓶,全是要爆開的氣泡。
他透過墨鏡鏡片看著岑歲,想說話又不知道該再說點什麼。
岑歲自己倒是很淡定,看著他的表情,又用半開玩笑的語氣開口說:“彆太激動,等鑒定結果出來,我請你來參觀,讓你近距離地看一下摸一下,怎麼樣?”
韓奕這就笑起來了,直接毫不藏掖地笑開。
他抬手推了一下眼上的墨鏡,看向岑歲又說:“那可就這麼說好了,你要是不守信用,我可在微博上曝光你。”
岑歲也笑得開心,“那你就曝光我吧,說不定我還能火一下,我也當明星去。”
韓奕繼續半開玩笑道:“就你這個長相,還真有公司會搶著簽你。”
這都是開玩笑的話,胡扯幾句也就打住了。
岑歲語氣稍微正經起來,“放心吧,等趙老師考證完把東西還給我,我立馬給你發信息。”
韓奕點點頭,吹著湖麵上的涼風,又坐著和岑歲聊了一會。
聊了五六分鐘後,他抬起手腕看表,看向岑歲說:“你老板是不是應該過來了?”
照理說榮默確實早該過來了。
岑歲有點懶得跑了,就直接拿手機打了電話,等幾聲電話接通後,直接問榮默:“老板,你到店裡了沒有?”
榮默聽到這話反問了句:“你去店裡了?”
岑歲“嗯”一聲,“可我忘帶鑰匙了,已經在外麵等了大半個小時了,你過來了嗎?”
榮默語氣裡顯出點抱歉和為難來,“這麼不巧,我不知道你今天要去店裡,我有個朋友淘了一些貨,讓我過來看看,我正在外麵出差,大概明天晚上到家。”
岑歲聽明白了,忙應了聲:“哦,那沒事了,老板你先忙,我自己回去拿鑰匙吧。”
說完她也沒有再讓榮默出聲說話,直接掛了電話看向韓奕說:“老板出差了,要不我現在回去拿鑰匙?那個鈞瓷筆洗我給你收著呢,沒有拿出來過。”
韓奕又看了眼時間,想一下道:“不麻煩的話,要不你再幫我收幾天,等到你的陀羅尼經被拿到手裡,告訴我,我過來一起看,怎麼樣?”
岑歲想想覺得這樣也行,但還是覺得不好意思,忙跟韓奕道歉,“讓您白跑一趟,實在是對不起。我也是好久沒來店裡了,來的時候忘了帶鑰匙。”
韓奕倒沒覺得有什麼,笑著說:“你不用這麼自責,是我來的時候沒有提前說一聲。下次來之前,我一定提前和你說好。確定你在店裡,我再過來。”
岑歲笑了笑,“好的,那我等你信息。”
說完看了看頭上的太陽,“要不要,我請您吃飯?”
韓奕把口罩戴起來,起身說:“可能不太方便,有機會的吧。”
岑歲想想也是,人家是人氣爆棚的影帝,和她私下單獨吃飯,被拍到了肯定解釋不清。
於是她也就沒再多說什麼,看著韓奕走人了。
韓奕走後,她在河堤上坐下來。
拿起手機解鎖,發現榮默給她發了信息:【我的錯,出差沒有和你打聲招呼,直接回家休息吧,天氣太熱了,不差這一天】
岑歲:【現在回了,明天也回不來嗎?】
榮默:【白天去不了店裡了,晚上才能到】
岑歲:【那就後天見】
榮默:【嗯,等我】
岑歲:【好的,等你】
雖然榮默沒回來,岑歲第二天還是去了店裡。
這次她在出門之前,仔仔細細查看了一下有沒有把鑰匙裝好。
在她查看鑰匙有沒有裝好的時候,岑母過來問了她一句:“不是已經放暑假了嗎,怎麼又這麼早出門?”
岑歲把包帶挎到肩上,回頭看岑母,“不是要考研嗎,出去看書啊。”
岑母看一眼外麵,“天氣這麼熱,不能在家看呀?”
岑歲聳一下肩,“在家完全看不下去,一點感覺和氛圍都沒有。”
岑母看她是為了複習,自然也沒再多說什麼,隻囑咐她中午好好吃飯。
岑歲應了聲便走了,自己開車去到古玩城,進店後點上香爐,仔細擦架子擦古董。
因為期末考試,她有大半個月沒過來了。
再次在店裡拿著抹布忙碌起來,聞著冉冉而起的檀香,還是覺得呆在這裡最舒服,仿佛這是全天下最讓人安心踏實的地方,全天下的紛擾都和自己無關。
擦好架子和店裡的古董,岑歲便還是在老地方坐下來看書。
看書看了小半天,中午太熱不願出門吃飯,就直接用手機點了外賣,吃完後稍微休息一會養養精神,下午便還是繼續看書。
下午的時候,街上零星有一點客人,但上門的並不多。
岑歲以為今天肯定是沒人上門的一天,結果在傍晚日頭偏西以後,店門外陸陸續續擁簇來了不少人。
起先是一個短發女生打開透明門簾上了門,她是珍寶齋今天迎來的第一位客人。
女生麵相生得十分高冷,眉眼細長,即便穿著十分簡單樸素,也掩不住從眼底滲出來的傲氣。
岑歲看到有人上門來,自然從書案後起來招呼了一聲。
結果女生隻淡淡掃了岑歲一眼,然後便轉頭看架子上的古董去了。
岑歲也不能有什麼意見,隻又客氣道:“我們店裡的古董全是真品,您隨便看。”
女生看也不看她,直接回了一句:“榮默不賣贗品,我知道。”
岑歲聽了這話就都明白了,這是熟人上門,應該知道她,並且對她沒什麼好感。
不知道這女生和榮默具體是什麼關係,岑歲便試探著問了句:“您是?”
女生這會轉頭看向了岑歲,牽一下嘴角道:“你好,我是趙教授的學生,苗詩文。”
岑歲看著她,這就想起來了,她確實在趙明遠的辦公室裡看過這個女生的照片,當時趙明遠還特意多說了幾句,說是他的研究生,很優秀,有空介紹她們認識。
岑歲會意地點點頭,笑著道:“你好,我是岑歲。”
苗詩文還是那副語氣態度,眉眼和語氣都高高在上,“我知道,趙老師沒少在我們麵前誇你,說你天賦卓越,是個不可多得的奇才。”
說著嘴角露笑,盯著岑歲,“真有這麼優秀啊?”
岑歲嘴角也微微帶笑,看著她回答道:“運氣確實還是不錯的。”
苗詩文盯著她繼續追問:“那實力呢?”
岑歲嘴角笑意不變,懶得跟她較勁,直接道:“也就業餘玩一玩而已。”
苗詩文點了點頭,果然笑得自然放鬆了一些,直接找地方坐下來,語氣緩緩地說:“趙老師在來的路上突然遇到點事,馬上就過來了。帶我來是想讓我和你認識一下,說是什麼交流啊學習啊,我覺得……也沒什麼可交流的吧,你說是不是?”
暗諷她?
岑歲看著她的眼睛,忽然沒忍住笑了一下。
然後她就這樣看著苗詩文,開口說:“確實沒什麼可交流的,我不喜歡和淺薄無知還自大沒禮貌的人交流,浪費時間。”
苗詩文被她噎得瞬間沒了笑臉,立馬回問了一句:“你說誰淺薄無知?”
岑歲繼續盯著她,不慌不忙道:“我說你啊,苗詩文,淺薄無知還沒禮貌,讀個研究生就當自己是專家了?真專家在我麵前都得謙遜三分,你算個什麼東西啊,在我麵前陰陽怪氣?”
苗詩文直接被懟得站起來了,氣得咬一下牙,“你可真是搞笑,大話說得這麼滿,彆把牛皮撐破了!趙老師不過誇了你兩句有天賦,還真當自己是天才了?!柴瓷和陀羅尼經被是你發現的嗎?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還不是榮默幫了你!”
岑歲冷笑一聲,直接又輕鬆懟了回去:“榮默怎麼不幫你?趙教授怎麼不誇你?你不會覺得是因為我長得漂亮吧?怎麼,承認比你小的人比你優秀,有那麼難嗎?”
苗詩文被她的話猛地噎住,一時間竟然沒找到合適的詞再懟回去。
她本來也不是來珍寶齋吵架的,她沒想到岑歲這麼剛。
然後就在她噎著的時候,門外忽有個大學生模樣的男生打開了透明門簾。
男生頭上戴一草編遮陽帽,身穿白t和黑色短褲,分彆看了岑歲和苗詩文一眼,然後舉起手裡的一個小童騎馬玉墜,出聲問了句:“這裡……收古玉不收?宋朝的……”
岑歲迎光看一眼他手裡的玉墜,直接開口拒絕:“不好意思,不收。”
苗詩文轉頭看了男生一眼,繼續跟岑歲杠,“你看過東西了嗎,就說不收?”
岑歲懶得多解釋,看向男生委婉說:“老板不在店裡,不隨意收東西。”
苗詩文聽到這話就笑出來了,一邊笑一邊說:“專家在你麵前都得謙遜三分,老板卻連東西都不讓你收,可以啊,妹妹。”
岑歲看著她,默聲片刻,然後嗤笑一下,不屑地說了句:“你喜歡你收啊。”
苗詩文被她嗤得臉色又一黑,隨後冷哼一聲,真衝男生說了句:“進來吧,我看看。”
在苗詩文從玻璃櫃台上拿起小童騎馬玉墜的時候,岑歲還相當配合,主動給她遞上了麂子皮和放大鏡,並說了句:“還要什麼工具?要的話儘管說,顯微鏡店裡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