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來吃餃子,老爺子榮知行樂嗬嗬地給大家發紅包。
榮騰、榮恬和顧寧鈺接了紅包,都笑著說了句:“謝謝爸。”
榮默接了紅包,隻簡單道:“謝謝爺爺。”
彆人都是笑嗬嗬的,連顧寧鈺都會客氣微笑,隻有他還是麵無表情,臉上半分笑意也沒有。
榮知行隻能當沒看見,發完紅包開始吃飯。
吃飯的時候還是薑敏說話多點,其次是榮騰和榮恬。
然後在他們說話的空隙裡,一直半聲也不出的顧寧鈺,忽開口說了句:“爸,我打算不出國了,以後都留在家裡,一個人在外麵怪冷清的。”
以前也沒覺得,尤其這兩年,總想回來。
而她這話一說出來,薑敏和榮騰立馬看了彼此一眼。
昨天榮默才說要考慮回來的事情,今天顧寧鈺又決定不走了,難道這母子倆是商量好的?
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榮知行倒是沒覺得有什麼,看著顧寧鈺道:“國外又有什麼好的,不想走就留在家裡。”
顧寧鈺點點頭,“確實有點住膩了,還是想回來。”
榮默坐在顧寧鈺旁邊,聽到了也當沒聽到。
不管顧寧鈺是在國外還是留在灣口市,對於他來說,都沒有什麼太大區彆。
年初一的天氣很好,太陽照在身上有種輕輕暖暖的感覺。
吃完早飯以後,在家消了會食,老爺子榮知行帶著薑敏、榮騰和榮恬三個一起,去他家的私人高爾夫球場打球。
一般這種家庭活動,榮知行都不會叫顧寧鈺和榮默,因為從來沒有得到過肯定的答複。
但今天顧寧鈺看起來有興致,主動跟著一起去了,也不怕自己顯得多餘。
榮默還是自己一個人呆在家裡,牽著小黑到處逛了逛。
在樓頂露台上曬太陽的時候,和岑歲視頻聊了會天,時間過得也很快。
高爾夫球場上,暖陽照著稀稀薄的草坪。
榮知行和薑敏打球打得儘興高興,榮恬在旁邊充當球童,沒事幫著撿撿球拿拿杆子什麼的。
榮騰和顧寧鈺並肩站在一起,被陽光照得眯著眼,隨意閒聊。
榮騰好似聊家常一般,問顧寧鈺:“大嫂這些年在國外呆得不開心?”
顧寧鈺說話軟軟慢慢的,年紀大了也還是這樣。
他看著榮老爺子在不遠處打球,回榮騰的話,“算不上不開心,就是可能年紀大了,總是想家,想要回來。”
榮騰看著她道:“您是想真兒了吧,其實可以讓他去國外陪著你。”
顧寧鈺嘴角漫過一絲苦笑,看一眼榮騰,“他要是願意去,早在八年前就跟我一起去了,不用等到現在。”
榮騰順著這話又問:“他跟您還是生分?”
顧寧鈺笑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和我什麼時候親過?”
和她不親,和榮老爺子也不親,似乎根本不想當榮家人。
十八歲成年後,自己選擇去蘇安市讀書,把名字都給改了,仿佛真的隱默世間了一樣。
榮騰還要再往下說,顧寧鈺卻不大想再聊了。
她和榮騰又隨意寒暄了兩句,便拿著球杆打球去了。
榮騰眯眼看著顧寧鈺走遠,在原地站了不一會,他的妹妹榮恬又走過來了。
榮恬來回撿球撿得氣喘籲籲的,過來掐腰緩一會呼吸,轉頭看向榮騰問:“什麼情況啊?這兩個人是商量好的,打算一起回來?回來打算乾嗎,搶東西嗎?”
榮騰還是眯眯著眼,轉頭看一眼榮恬,“有些話不能亂說。”
榮恬無所謂地呼口氣,“我又沒在爸麵前說,在你麵前說一下而已,再說了,我說得哪裡不對嗎?在外麵呆好好的,突然都要回來,這是想乾什麼?”
榮騰看著遠方默思小片刻,收回目光,“管他們回來想乾什麼,我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就看我爸對榮真的態度,你覺得他回來除了自討沒趣,還能討到什麼?”
榮恬想了想,“說得也是,他回來也隻能自討沒趣。爸每次見到他都被氣得半死,就算現在讓他回來,遲早還是得把他趕出去,讓他自生自滅。”
榮騰這又大度說:“好歹你也是親姑姑,對人好一點。”
榮恬“切”一聲,“他從小就對我們有敵意,我又不是聖母,乾嘛對他好?”
榮騰歎口氣,“還是沒把我們當一家人啊。”
榮恬眼睛一轉看向他,拆台道:“那你有把他當一家人嗎?”
榮騰被她問得一陣閉氣,白她一眼,“撿球去!”
榮恬笑了笑,邁開步子又跑了。
她和榮默還有一點血緣關係呢,她都沒辦法拿榮默當一家人,更彆說榮騰了。
她一直都覺得,榮家就是她爸媽和她哥哥的,大房裡的顧寧鈺和榮默就是兩個外人,兩個不招他爸榮知行喜歡的外人。
榮知行年紀上來了,體力消耗快,也沒打多久的球。
稍微有點儘興便回家休息去了,吃完午飯後也沒再出門,在家養精蓄銳曬曬太陽。
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他給榮默發了信息,讓他到書房找他。
榮默也沒再推辭,管他初一還是初二,直接拿上自己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去書房找了榮知行。
進書房關門,在沙發邊坐下,他很不客氣地自己倒了茶幾上泡好的茶出來喝。
榮知行坐在沙發上看著他,手裡盤著兩顆核桃,開門見山道:“說吧,你有什麼打算,要做什麼樣的事情,到底怎麼能氣得我連年都過不安穩。”
榮默放下茶杯,不慌不忙的樣子,看向榮知行開口道:“您還記得榮家的祖訓麼?”
這話問得,好像他是爺爺他是孫子似的。
榮知行懶得和他動氣,喝口茶道:“榮家的祖訓兩個字,一個‘誠’,一個‘真’,都在你和你爸的名字裡,都是我取的,你問我會不會忘了?”
二十年過去了,提到他爸,榮默還是會微微愣那麼一下。
他低眉片刻,又看向榮知行,忽然問:“您還會想我爸麼?”
榮知行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話,驀地頓了一下。
他兒子去世這麼多年,其實家裡已經很少有人再提起他來了,與他關係最親近的顧寧鈺和榮默,又基本都不在家裡,也沒人勾他傷心。
榮知行靜靜看著榮默的臉,在他眉眼間看到榮守誠的影子,瞬間便有點恍惚。
想起當年他兒子剛去世的時候,他不知道怎麼才把那段日子扛過來的,記憶中一直隻有薑敏陪著他。當時家裡的事情大部分都已經由榮守誠接手,他已經處於退休養老狀態。
那一場事故之後,他不得不忍著喪子之痛,再把家裡的所有事情擔起來,那一年他已經快六十了。為了不讓自己有空多想,也隻能靠忙碌來麻痹自己,和上一回榮默的奶奶去世時一樣。
那個時候,每天生活裡唯一開心的,就是薑敏抱著剛出生的榮恬對他啊啊啊。
最怕的就是聽到顧寧鈺又在家裡發瘋,又哭又鬨又尋死,後來薑敏就不讓這些事情傳到他耳朵裡了,隻讓家裡的阿姨多看著點顧寧鈺。
熬過了錐心的那幾年,後來榮騰畢業接手家裡的事情,他才又慢慢得以放鬆。
榮騰沒有榮守誠有能力有才乾,榮知行把他帶出來也費了不少心力,帶了好幾年,等榮騰什麼事都上手了以後,他放鬆下來再回頭看,意外發現自己的孫子都成年了。
可曾經記憶中那個乖萌可愛的小孫子,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他發現他們好像是親爺孫,又好像生分得什麼關係都沒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榮家的家庭成員好像隻剩下他、薑敏,還有榮騰和榮恬。
之後榮默就去了蘇安市,改了名字,和家裡還維持著一點表麵關係。
而他的媽媽顧寧鈺,本來想拉著他一起出國,最後則是自己一個人去了國外。
這麼多年下來,這樣的關係一直沒有得到改善。
在外人眼裡,他們榮家早就沒有了顧寧鈺和榮默的存在,隻有榮騰代表著榮家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榮知行鼻尖微酸,嗓子哽住沒能說出話來。
榮默也沒要他回答,隻彎腰低頭,把腳邊的一個硬紙盒子拿到茶幾桌上,推到他麵前,又看著他淡而緩慢地說:“我記得小時候,我爸一直告訴我,混我們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一個‘真’字,這也是您給我取的名字。爸爸從小跟著您,後來接手家業,也融了小半輩子的心血在榮家的家業裡,不管是我們榮家世代傳承的祖訓,還是我爸付出過的小半生心血,我都不該就這樣看著它被毀掉,您說對不對,爺爺?”
榮知行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眉心已經微微蹙了起來。
他很快跳出記憶調整好了情緒,看看榮默,又看看自己麵前的盒子。
榮默沒再多解釋什麼,隻道:“您先打開看看。”
榮知行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直接伸手去打開盒子,隻見裡麵鋪著金黃墊布,墊布上擺著一隻古舊的青花瓷盤。
他看一眼後,又看向榮默,問他:“看什麼?”
榮默簡單直接道:“看新舊。”
麵對古董,榮知行臉色就認真嚴肅了起來。
他看了看瓷盤上的紋飾和釉麵,對榮默說:“把我眼鏡拿過來。”
榮默起身去給他拿了眼鏡,順便還給他拿了放大鏡。
東西放到盒子旁邊,自己坐下來,看著榮知行認真而嚴肅得鑒彆瓷器。
榮知行看了一會,不自覺“嘶”口氣。
他把東西都放下來,看向榮默,“看不出什麼破綻,但憑我摸了一輩子古物的經驗,像是新的,顏色氣質,稍微有那麼點虛浮。”
榮默看著他,直接道:“是新的,仿品,真品被收藏在博物館。”
榮知行疑惑地看他一會,抬手把眼鏡拿下來,再看向他問:“為什麼給我看這個?”
榮默盯著他的眼睛,直接道:“想來試探看看,這麼天衣無縫的東西,是不是您仿的。”
現在看來,他應該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而榮知行迎著榮默的目光,滯愣片刻,眉頭慢慢蹙到了一起。
他自然是聽明白了,看著榮默,臉色完全沉了下來,凝著目光問他:“你在哪裡拿到的?”
榮默沒再繞彎子,“留故園的聚榮齋。”
他們榮家名下,最大的一家古董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