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玉不說話。
楚昭歎口氣,突然說了句八竿子打不著的話,“你知道我家的情況很複雜吧?”
臥室裡安靜極了,隻有他低沉沙啞的說話聲。
“我小時候,剛出來就被媽媽拋棄了,因為她恨我爸恨的不得了。”
“連我也吃刮落,許多年沒見過她。”
然後在那些年裡,楚遊宴對他們視而不見,他們被夏容百般折磨。
那時候法律不健全,還沒有虐待兒童罪。
又或者,偶爾鄰居看到他腿上的青紫之後,也會搖頭感歎,“你乖點就好了。”
乖點就不能挨揍了。
在上一代人眼裡,誰不是挨揍挨過來的,多正常的事情啊。
沒人多管。
那時候,他哥是他唯一的希望,在他被揍的絕望的時候會衝上來保護他。
在夏容要求他們在一樓客廳對打的時候,他哥也會悄悄放水。
無數次堅定的擋在他麵前。
保護他這個隻有一半血脈的弟弟。
於是他兩次拒絕王涼遙。
一次是她第一次回來發現他們被虐待震怒之後,夏容被楚遊宴關起來之後,她問他要不要跟她走。
他冷冰冰的說不要。
還有一次是在初中的時候,王涼遙回來找他,要接他走的時候。
他帶著溫和的笑搖頭。
兩次他都拒絕了。
遊玉靜靜的聽著,她不知道這些事。
柔軟的心臟被揉搓成一團,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到最後掀開被子一角,悄悄的打量他。
結果與男人的視線碰到一起。
“有些事情我現在沒辦法說,但是你相信我,我對你沒有二心。”
楚昭眼神很深,抬手緊攥住遊玉的手掌,“我發毒誓可以嗎?”
“我全部財產都在你那,我哪敢撒謊呢?”
遊玉說不上為什麼。
可能是憐惜遙遠過去裡的小楚昭,可能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那我給你時間,但是你要告訴我。”遊玉小聲的說。
楚昭重重點頭。
可遊玉心裡還是不舒服,轉身翻過去不再看他,“你工作忙,先走吧。”
床邊的男人沒動,坐在那看著她,啞聲問,“我的湯呢?”
謔的一下,遊玉掀開被子怒瞪他,“沒有了!我送給彆人了!”
她再也不給他做湯了!
饒是嘴上退卻,可遊玉心裡還是留下了一條深深的溝壑。
她從原來特彆信任他,變成了懸在半空中,像牆頭草似的,風一吹就變了方向。
她的懷疑和他對她的好,是兩股逆向的風。
聞言,楚昭抿唇,攥住她的手,“對不起,傷你心了。”
遊玉縮回被子不應聲,最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等再醒來的時候,臥室裡一片黑,已經沒有楚昭的身影。
她默不作聲的打量空曠的臥室,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
抬手摸了摸尚平坦的小肚子,有一個懷疑從心底突然升起。
這個孩子,來的是不是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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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發生了許多事。
在楚昭還沒來得及告訴她的時候。
像多米諾骨牌被觸發一樣,楚遊宴死了。
還是被夏容一起推下山崖,等救援人員發現的時候,兩個人七竅流血卻緊緊抱在一起。
遊玉得知上一輩人的愛恨情仇之後,覺得荒唐極了。
楚昭本來一顆心撲遊玉身上,不得不又忙上了。
這時遊玉才知道楚昭還是濱城楚氏的繼承人之一,可惜遊玉心裡沒什麼波動。
就是想,他還有多少事情瞞著自己呢?
他可真厲害啊。
渾身的秘密。
自己就顯得很傻了。
迷迷糊糊的,人家說什麼都信。
楚昭忙,忙工作忙楚遊宴的後事。
但是隻要一逮到空就趕到遊玉這裡,賴在她門口祈求見一麵。
每回來總帶著遊玉喜歡的吃食,要擱從前,她肯定開心的撲到他懷裡。
可現在,眼前總跟蒙了一層霧一樣。
她覺得自己看不透楚昭。
無聲的打量坐在茶幾旁給她撕橙子上白皮的男人,遊玉微微蹙眉,心裡都是疑惑。
這樣子,不像心裡沒她。
難不成,是海王?
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好似被劈成兩半,一半是水,一半是炙熱的火焰。
一半傷心難過,一半探究狐疑。
這中矛盾的感覺讓她渾身難受。
像在桑拿房裡一直被炙烤著,空氣裡全是滾燙的蒸汽,熬的她難受。
連去醫院做檢查,遊玉也沒告訴楚昭,讓櫻櫻陪她去的。
當遊玉以病人的身份第一次踏入另一所醫院大堂時,她仰頭望著天花板上撒下來的陽光,覺得醫院可真大啊。
人也真多。
遊玉這次並不算很順利,主要卡在b超那一步。
憋尿憋的好久,喝了兩瓶礦泉水之後折騰了兩三個小時才拍清楚。
前幾次護士都沒拍出來,看著遊玉一瓶一瓶的喝水還笑著鼓勵她,“這才哪到哪呀,當媽媽可不容易啦。”
遊玉捏著水平的手一頓…
等b超終於成功,拿著打出來的紙回去找醫生的時候,四五十歲的大姐虎著臉看她,“四周了,下次再看看胎心胎芽成不成熟,多吃點蔬菜補□□,這個有點低。”
“吃橙子。”
一回神,楚昭出聲把遊玉從回憶中拽出來。
接過橙黃的一瓣橙子,飽滿的汁水粘了一手。
遊玉想了想,緩緩放下直視身旁的男人,“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楚昭扒橙子的動作一頓,垂眸沒動。
沉默好像無聲的拒絕。
驀地,一股難言的怒火重新燒上心頭。
委屈,憤怒。
“還是不能告訴我她是誰?”
遊玉怒視著他,氣的指尖發抖。
他在這已經纏著自己許久,百般對她好。
可跟被下了咒語似的不告訴她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那個坐他的車,姿態親密的女人到底是是誰!
怒火瞬間燒成二米八。
原來他盛著月色送來的烤鴨都變成了笑話。
像氣管上卡了東西,讓她日日夜夜的難受。
怎麼就不能告訴她呢?
她想不通。
她又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也對彆的女人這麼體貼過?
理智上遊玉覺得不可能,可她控製不住自己瘋漲如藤曼四處攀爬的情感。
看著男人慘白的麵色,緊繃的唇角。
遊玉笑的更冷。
抹了一把眼角的淚,遊玉吸了吸鼻子,一瞬間突然就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往後靠在床頭上,淚眼朦朧,情緒卻冷靜下來。
“我最後問你一次,楚昭。”
她仰頭看著男人,眼神平靜無波,“你告不告訴我。””
心口驀地一痛,腦海裡一陣白光晃過,她突然懂了什麼叫氣的眼前發白。
遊玉蹙眉忍住。
扯了扯唇,低笑出聲,“我不能接受我的男朋友跟彆的女人有他們的秘密,楚昭,要不,我們分開吧。”
楚昭猛的抬頭,錯愕的凝視著她。
然後就看遊玉渾不在意的扯了扯毯子遮住自己。
“孩子,我們還有孩子呢!”
楚昭英俊的臉龐全是焦急。
哦,遊玉低眉,笑了笑抬手捂住小腹。
要他不說,她都快忘了自己肚子裡還有個小豆芽。
輕撫小腹,淚水一下又湧上來,“那是他來的不是時候。”
聽到這句話,楚昭往常溫和帶笑的麵容裂開一道縫隙,橙子被扔在茶幾上,他咬緊後槽牙,一字一字的問,“什麼叫他來的不是時候?”
往前一步氣洶洶的凝視著她,“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短短幾分鐘時間,遊玉的態度一下子冷下來,冷的楚昭心慌。
在原地踱步,痛苦抓狂的揪住頭發,最後敗了似的單膝跪在遊玉床邊,“你再給我點時間,你讓我想想怎麼辦。”
聞言,遊玉心裡一嗤。
可真難為他了,她嘲諷的想。
可是他已經把她最後一絲耐心給耗沒了。
此時此刻她厭煩的厲害。
遊玉突然就不好奇了。
強扭的瓜不甜,她強求來的東西有什麼意思?
抬手對楚昭擺擺手,“我困了想睡一會兒,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
說完不再管他,轉身回到臥室鑽進被窩裡閉目養神。
“遊玉……”
男人追在她身後,她當作沒聽到。
突然,一陣悠揚的樂曲。
他的手機鈴聲響起,遊玉睫毛顫了顫,但是沒動,隻是把自己往被窩裡埋的更深。
恨不得隔絕外界一切響聲。
也不想聽到他的講話聲。
聽著他的腳步漸遠,好像到客廳遠處接電話。
遊玉起身遊蕩到臥房門口,麵無表情的握住門把手合上門,然後轉手把房門反鎖。
然後又回到床上。
過了幾分鐘,果然聽到楚昭的喊聲,還有咣咣的敲門悶響。
她雙目緊閉,當作聽不到。
原來,她覺得冷戰是最弱智的做法。
因為會損傷兩個人的感情。
可現在,遊玉探出手臂從一旁拿出一對綠色的耳塞塞到耳朵裡麵,隔絕男人的喊聲,世界一下清淨下來。
遊玉此時倒覺得冷戰很好,她不想再鬨的渾身難受。
這幾天,她一著急,就容易乾嘔。
不知道是不是肚子裡的小豆芽在調皮作怪。
安靜點多好啊。
遊玉終於覺得舒服多了,長舒口氣之後抬手撫住小腹,在心裡無聲的低喃。
“寶寶,你想等你爸爸嗎?”
“可是媽媽不想等了,怎麼辦?”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徹底沒有聲音。
遊玉摘下耳塞想了想,拿起手機給媽媽打了通電話。
嘟嘟嘟,三聲之後那邊一下就接了。
她習慣的漫長等候音不見了。
“媽,我想跟你商量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