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可以,就是比較怕疼。”
不一會兒,遊玉躺在病床上就被推出來,身上蓋著白色的被單。
臉色煞白與被單的顏色相差無幾。
楚昭一個箭步過去握住病床的欄杆,“我幫您推。”
推床的護士愣了一下,樂得有人幫忙。
裝運手術床的電梯挺大,但裝一張大的病床還有四五個人也有些吃力。
遊母垂眸看眼虛弱閉眼的女兒鼻子一下就酸了,轉頭對電梯擺擺手,讓他們先走。
等電梯門一合上,遊母的眼淚就落下來,咬牙切齒,“我女兒這遭的什麼罪啊!”
遊父沉默沒應聲,蒼老的雙眼也一片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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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裡,楚昭小心的握住遊玉的冰涼的手,心裡一驚。
連忙側頭問護士,“她手這麼涼沒事兒嗎?”
護士愣了一下,然後搖頭,“沒事兒,應該是剛剛汗出太多了,等回去你們給她蓋好被彆著涼就行。”
遊玉閉目養神,對周圍發生的事情聽的清清楚楚,可是累的她真是沒有力氣。
感覺到楚昭捏了捏她的手,她也沒心思搭理。
等一會兒,滾輪急匆匆的滑過地麵,她被送到手術室裡。
楚昭擔憂的凝視著她消失的方向。
一想到她孤身一人,楚昭坐立不安,焦急難耐。
手術室裡。
遊玉躺在冰涼的手術台上,打起精神聽麻醉醫生的指揮側身躬成蝦似的,抱著自己的大肚子。
感受到針管紮進自己的後脊,後背緊繃。
“好了。”麻醉醫生過了一會兒拍了拍她。
小醫生連忙催她,“快翻身快翻身。”
等她翻身過來,躺著還不知道要做什麼的時候,就看小醫生手法利落的拎起尿袋,另一隻手拿著透明的吸管,看到遊玉看過來放低聲音安慰她,“彆害怕,就是插個尿管。”
遊玉:……她真的想去死。
今年一年,她真的經曆了好多好多事情,像催熟一樣,自己一下子不得不長大了。
從一開始,誰都沒有見過自己的身體,到現在她麵無表情的躺在手術台上裸著身子,周圍加起來得有五六個醫生護士。
被內檢,還被插尿袋。
她的靈魂一下就蒼老了。
想哭。
因為之前遊玉已經破水,醫生們絲毫不敢耽誤,一切爭分奪秒。
於是在遊玉下身沒有直覺之後,醫生趕緊動手。
她能感覺到她的肚子被割開,雖然不疼,但是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誒,這小姑娘就是不一樣,脂肪層可真薄啊。”
到最後的時候,好像有人在拽開她的肚皮似的。
聽醫生交流,好像要把小豆芽拿出來了,遊玉屏住呼吸。
“哎呦,還挺胖乎,誒!掉下去了。”
醫生哈哈笑,“我這次不能大意了。”
“哎呦這孩子長的真好,氣色真棒,頭發也好。”
當小豆芽拿出體外時,遊玉猛的鬆口氣,蜷起的腳趾頭鬆開,然後有氣無力的歪倒在手術台上。
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怪不得都說古時候女人生孩子是走一趟鬼門關。
她好慘,生個孩子居然體會到兩種痛苦。
雙倍的疼。
她剛剛有瞬間疼的抓心撓肝,絕望的眼前一片黑,想讓人直接給她一槍利索好了!
在那一刻,她頓悟了,愛情啊,太虛無縹緲了。
這麼疼,她這場愛情也夠轟轟烈烈的畫上了巨大又完美的句號。
以後就算了吧。
不管是心理的疼痛,還是□□上的,以後她都不想再經曆一次。
特彆神奇,在彆人生完孩子甜蜜蜜的時候,遊玉突然有種看破紅塵的荒謬之感。
稚嫩的二十二歲經曆太多,她的心態飛快衰老。
當醫生抱著紅嘟嘟皺巴巴的小豆芽過來貼貼她的臉的時候,小豆芽張嘴露出紅紅的牙花子,哇哇的哭的厲害。
遊玉的神情瞬間軟化,抬手輕輕觸碰小豆芽小小的、白的透明的手。
在心裡暗暗的說,希望以後合作愉快呀。
小豆芽真是太小了。
好神奇,她居然生出來一隻人類幼崽。
看了一眼之後,遊玉終於看到小豆芽的下半身,疲憊的彎唇笑了笑,是個小姑娘。
耳邊是呼啦呼啦吸血的聲音,她的肚子大概還是開著的。
“該縫合了。”
麻醉醫生讓她張嘴往舌頭下麵壓一片藥,再給她蓋上呼吸麵罩時,遊玉的意識像一縷煙,一下就被吹散了。
等再醒的時候,自己正在被搬下手術台,剛在病床上躺好。
遊玉又閉上眼,被護士推出手術室之後聽到楚昭的沙啞的說話聲,好像是來接她。
遊玉沒動。
然後是電梯轟隆隆的響聲,吱呀一聲金屬門打開的聲音,再之後是軲轆滑過地麵的響聲。
“回來了。”楚昭低聲說。
然後遊玉感覺到自己像一片輕飄飄的棉花一樣被抱到另一張床上。
她虛弱的躺在病床上,麵色煞白脫力,額頭不停的有虛汗往外冒。
坐在床邊,楚昭小心翼翼的用柔軟的絨布給遊玉擦汗。
門口的遊父看了,冷硬的神色有緩解的痕跡,側頭小聲對遊母說,“我覺得這小子還挺喜歡女兒的。”
反正這樣比許多年輕男人強多了。
話音一落,猛虎怒視。
遊父與妻子冰冷的視線對上,打了個哆嗦,清了清嗓子站直身子,“我去問問醫生女兒狀況怎麼樣啊。”
Vip休息間一下就安靜下來。
房間本來就不大,兩張床,沒有嬰兒咿呀的叫聲。
過了一會兒,遊玉睫毛顫抖,強打著精神和一片昏暗做鬥爭,最終睜開眼,側眸看到床邊的男人先是一愣,然後微微彎唇,“小豆芽呢?”
聲音很虛弱,如若氣聲。
“她被醫生帶去做健康檢查,得兩個小時回來。”
“嗯。”
遊玉又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睜眼往房間中間看了一眼,“小豆芽呢?”
楚昭緊攥著她的手,心疼的看著她,“去健康檢查,還沒回來。”
“嗯。”又重新合上眼。
如此反複。
最後楚昭眼尾發紅,心疼的看著她,握住她的手貼近唇邊輕聲勸慰,“你先休息一下好嗎,一會兒小豆芽就回來了。”
不知是麻醉的效果還是止痛藥,遊玉的眼皮像抹了膠水一樣,總要往一起黏,又嗯了一聲。
遊玉順轉剖,得住五天院觀察。
第五天的時候醫生過來仔細檢查了一番遊玉的情況,才放她走。
短短不到一周的日子,楚昭儘心竭力,終於把遊玉的麵色養的恢複了一些紅潤。
怕她總躺著身體不舒服,楚昭之前特意去學的中醫按摩手法終於派上用場。
當遊玉躺在病床上被刀口疼的睡不著覺的時候,楚昭就一下一下輕柔的為她按摩。
有的時候按腿,有的時候按頭,直到她睡著。
這時候,一般小豆芽就乖巧的躺在自己的小嬰兒床上呼呼大睡。
楚昭垂眸看著身旁的一大一小兩個寶貝,乾涸冰封的內心漸漸暖起來。
他恨不得坐時光機回到過去狠狠的打自己兩個巴掌。
這幾個月,遊玉明顯對他已經不那麼排斥,雖然還是很疏離。
隻要不趕自己走就好,他默默的想,他用一生的時間贖罪。
可惜這個想法還沒兩天,就被狠狠的打臉了。
出院那天,楚昭開車,一行人回到遊玉現在住的彆墅。
楚昭看著遊玉被遊母攙扶著走進院子站院子裡曬太陽。
張姨抱著小豆芽快步趕緊回房間,車後備箱還有許多東西,住一次院,遊玉大大小小帶了三四個行李箱。
他一樣樣的卸下來,放在門口。
等都收拾鎖好車轉身準備把行李箱拎進去的時候,被遊父抬手製止,“我自己來吧。”
楚昭疑惑的看著他。
“孩子你也看到了,我女兒也因為你受了這麼大罪,以後就彆見麵了吧。”
“當然如果你想見孩子,以後等孩子大點我們可以協商一下。”
如巨雷直劈在他的頭頂。
楚昭錯愕,緊了緊拳頭,啞著嗓子執拗的說,“讓遊玉跟我說,我不信……”
不信她這麼狠心。
“沒事爸,我跟他說吧。”
遊玉緩慢走過來,被遊母扶著。
她走過來之後卻沒有看楚昭,先是站在石柱旁按了個按鈕,黑色的院門迅速合上。
楚昭一愣,然後就看金屬門上的滑板被拉開,她透過狹小的長方形露出一雙明亮幽深的杏眼。
“這段時間謝謝你照顧我們母女倆。”
遊玉微微彎唇,可吐出的話卻鋒利如鋼釘全都紮在楚昭的心上。
“當時你說等生完孩子再趕走你就行,我現在生完了。”
唇角噙笑,遊玉笑意溫柔的打量男人瞬間變了的麵色。
“最殘忍的就是擁有過卻失去,楚昭,你說是嗎?”
聽到這句話,楚昭整個人止不住顫抖,“你是故意的?”
他又驚又痛的看遊玉滿不在乎的輕輕點頭。
“我們一報還一報。”
金屬滑板唰的一下被拉上,遊玉明亮的杏眼消失不見。
隻有她最後一句話的尾音還在他耳邊飄蕩。
“以後,就此兩清了。”
如墜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