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巨蛇銜著生無可戀的人類, 緩緩遊弋著龐大的身軀,跨過熒惑宮的牆壁與道路,直接降臨到林瀟硯初醒時的湖心閣外。
渾身綿軟濕漉漉的林瀟硯被吐了出來, 長而有力的蛇信子啪地一下便把他推進了閣樓內。
林瀟硯癱倒在地,渾身顫抖異香縈繞,他抬頭看向那條黑色帶有鮮紅花紋的巨蟒:“殷惜墨……”
眼前的畫麵是扭曲的, 繽紛的色彩如油墨般渲染, 林瀟硯閉上眼睛甩甩頭,再睜開眼時, 便看到那條黑色的巨蛇正在慢慢變小。
蛇身變為林瀟硯腰那麼粗的時候,它緩緩地從門口遊了進來。
冰冷無情的眼睛盯著林瀟硯,鮮紅的信子忽然吐出在他臉上舔了一下, 林瀟硯臉色一陣扭曲。
他似乎聽到殷惜墨在對自己說話,但此刻有些發暈, 隻能聽出對方在勸他“睡吧”。
林瀟硯拚命抵抗著睡意, 抬手擦了一把臉, 顫顫巍巍:“殷惜墨……”
鱗片是閃爍著神秘的五彩斑斕的黑的蛇將腦袋湊近林瀟硯嘴邊,聆聽他的話語。
林瀟硯:“記、得、刷、牙。”
殷惜墨:“……”
躺在地上的可憐人終於撐不住, 眼一閉,睡過去了。
這一覺也沒有比之前好到哪裡去, 一整晚,林瀟硯都在做巨蛇追著自己索吻的噩夢,他牢記之前這蛇隨便亂吞人的事, 邊跑邊問你刷沒刷牙刷沒刷牙……
這一次, 林瀟硯是被壓醒的, 迷迷糊糊之間便覺出自己身上十分沉重, 他睜開惺忪的睡眼, 一張妖豔逼人的臉蛋便貼了上來。
林瀟硯驚得“謔”了一聲,撐著床往後退,腿卻被不知什麼給拽住了,低頭一看,臉色頓時無比精彩。
那是條眼熟的,長著玫瑰花紋的蛇尾,正纏在自己的腿上。
殷惜墨側躺在他身邊笑意盈盈,恍惚間,林瀟硯又回到了第一次在他麵前醉酒後的清晨。
殷惜墨伸出手指戳了戳柔軟的被子:“瀟硯急著找本尊有什麼事麼?”
林瀟硯盯著他,忽然脫口而出:“你刷牙了嗎?”
殷惜墨:“……刷了。”
林瀟硯舒了一口氣,坐起身,倒也沒非讓殷惜墨把尾巴放下去,他垂頭想了想,對殷惜墨道:“我確實有事要找你。”
話音剛落,殷惜墨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上半身便陷入柔軟的被子裡,秋波瀲灩的眸子一閃一閃,嬌媚的大美人毫無形象地開始左右翻滾。
“離開的事情免談!”
林瀟硯反身撈起一個枕頭對著他抽打:“能不能好好聽人說話。”
殷惜墨一把抓住那枕頭抱在懷裡,枕頭遮住了下半張臉,露出猩紅的眼眸,卻是彎彎地帶著笑,枕頭下麵發出咯咯嗤嗤的古怪笑聲,怎麼瞧都是一副精神不太正常的樣子,但瞅著,倒是沒有之前被追上來時那麼嚇人。
他總歸比那時候要強了不少,似乎是因為在自己的地盤更加放鬆,又或是因為控製住了林瀟硯讓他感到開心。
那種濃重的危機感已然退去。
林瀟硯握拳抵到自己嘴邊,長長的睫毛垂下,他竟然露出了有些羞赧的表情。
殷惜墨抓緊了枕頭,尖銳的指甲劃破了布料尤未察覺,他咬住自己的下唇,蛇瞳隨著林瀟硯的呼吸而微微轉動,纏在人修腿上的尾巴尖翹起,一下一下左右擺動。
他似乎已經做好了,若林瀟硯說自己不喜歡聽的話,也要忍耐的準備。
林瀟硯卻道:“我是打算謝謝你。”
殷惜墨喉嚨中擠出一聲不解的哼笑,又似乎是覺得自己聽錯了,疑惑他到底說了什麼。
話說出口後,繼續說就容易多了,林瀟硯搓搓自己的臉,隻覺得自己年紀輕輕卻已經無比滄桑,他歎道:“仔細說來,其實你幫了我不少忙。”
雖然也沒少搗亂,甚至於殷惜墨本身就是最大的麻煩。
“甚至可以說你救過我。”
那條一擺一擺的蛇尾停了下來,纏在林瀟硯腿上一動不動,懷中的枕頭被殷惜墨掐的破破爛爛,殷惜墨忽然甩手便把它丟到一邊,飛舞的茶葉灑了一床。
殷惜墨咬住自己的手指,看林瀟硯的眼神莫名帶著一絲驚恐。
林瀟硯納悶:“你這是什麼眼神啊?”
殷惜墨沉痛道:“瀟硯,你怎麼能如此忍辱負重,本尊心痛。”
林瀟硯氣的撈起另一個枕頭開始抽他,殷惜墨便又笑了起來,無奈林瀟硯羞惱地低吼了句:“我說的是真的!”
似乎是他生氣的樣子終於讓殷惜墨相信了,殷惜墨怔了下,不再和他玩鬨,抓過枕頭頗為意外地看著他:“當真?”
“真的!”
林瀟硯抬手扯了扯袖子,覺得自己臊的有些發熱,在殷惜墨的注視下,他又有些手足無措,撥了下自己的頭發,隻覺得不管做什麼都頗為緊張。
“我們應該好好談一談,認真的。”
林瀟硯說要認真,也確實是認真的,在和二號相處,策劃離開,並當真開始逃離的這一個月裡,隨著對殷惜墨本尊和二號的了解,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
心中的天平搖擺不定,殷惜墨正跨在可以被信任與不可輕信的分界線上,林瀟硯為他輾轉難眠,從相識以來的一幅幅畫麵曆曆在目,他在為愛撲火與珍愛生命中來回掙紮。
林瀟硯實在不敢輕信他,他本來就是個還沒有進入社會的大學生,人生經驗與看人的眼光根本不足,更何況是這種已有原著背景鋪墊涉及生死的人物。
他一直配合他演戲,一直試圖離開,是因為他確實賠付不起與殷惜墨做賭的代價,無論是生命還是真心,輸了哪一樣都會叫他痛苦萬分。
可糟糕的點在於林瀟硯在殷惜墨露出狐狸尾巴之前喜歡上了他,他得承認,他還是抱著些僥幸心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