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瑲轉頭看了看茶壺,頓時有些慚愧,雨來得突然,等她反應過來蓋蓋子,可能或許大概應該是……飄進了那麼幾滴?
因自己不在意,便也忘了養尊處優的上司會介意。
她迅速把茶盞放回幾上,誠懇道:“下次一定注意。”
丹徵看著她未發一語。
“等會重燒一壺。”蒼瑲望向天邊,積雨的雲層逐漸遠去。
於是她指著天邊一朵沉甸甸的積雨雲,企圖轉移下悒悒不樂的上司注意力,“那朵雲飄去的方向是界門嗎?”
之前聽他提過赤英這個名字,可能是界門近了,魔尊容易想到以前的人和事,那不如多想想好了。
比如說,等回到了幽都,妖魔成群,其樂何極?
丹徵的視線隨著雨雲飄去,毫不留情地嘲諷:“照這個方向再飄下去,大概離鹿吳更近一些,也許能飄到桐山也說不定。還是你有辦法能讓它從南飄回北,給本座送行?”
大意了……
蒼瑲方向感本來還行,但是在野外栽了也不意外,此刻她隻能硬著頭皮,將尷尬轉移——“尊上方才說的赤英是?”
丹徵勉強平心靜氣道:“是本座的護法。”
哦,護法。
“自幼跟隨本座。”
哦,青梅竹馬。
“是妖還是魔呀?”
“妖。”
哦,青梅竹馬的護法女妖。
“不過在本座來明光域之前,便與她解除命契了。”
!!!
叮——捕捉到關鍵詞,蒼瑲腦中提示音響成一片。
原來有人辭職成功的嗎?
蒼瑲努力保持平靜地問:“解除契約?”
丹徵點頭,“當時她為了……”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稍稍停頓,神色有點擔憂地:“也不知她眼下如何了。”
蒼瑲充滿期待地看著他,但魔尊沒有繼續下去的意思。
她隻好試探地問:“尊上後悔了?”
丹徵看她一眼,歎氣道:“難免有些。”
若是赤英在,當時多半會隨他同來明光域,那麼至少還有個可以回去通風報信的。
縱然無法闖出大陣,此時一路返回流沙境,也不會如此……艱辛。
可惜魔尊懨懨的神情語氣落在蒼瑲眼裡,除了有幾分像情竇初開的少年懷念戀人之外,還有點像……他遭到了屬下的背叛?
她不由想到,魔尊為什麼會後悔解除契約?
為什麼懷念赤英時有些欲言又止?
為什麼百年來流沙境不來營救他們尊主?
這些疑問和線索連成串,便成了一出裡通外敵的大戲:魔尊的心腹下屬覬覦尊位,聯合桐山,在魔尊來明光域後設下埋伏、將其封印,然後在流沙境獨攬大權。
不過這出戲有太多無法解釋的破綻,很快被蒼瑲否掉。
總而言之,還是思念青梅竹馬看起來更貼合一些。
然後,蒼瑲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連個可以懷念的對象都沒有。
車禍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情緒壓抑,根本沒有心情和同學們打打鬨鬨。
等到了高中,青春又充滿了試題。
大學為了就業考慮、不給叔叔舅舅增加負擔,又選了熱門專業,課多人卷。
她在陰差陽錯中拒絕了很多橄欖枝,等到一畢業才發現忙得沒時間談戀愛了,摸魚休息比什麼都重要。
如果一定要懷念,她隻能懷念在冬天裡幫她下樓打過很多次熱水的某個同桌。
她的生命短促得好像沒來得及發生什麼,就莫名其妙地結束了。
一念及此,不由歎息。
丹徵像是不解石頭為什麼也會歎氣,疑惑道:“你又在想什麼?”
蒼瑲沉浸在憂傷裡,“在想有什麼可以懷念的事情。”
丹徵挑起了眉:“那有嗎?”
“……沒有。”
蒼瑲看著魔尊漸漸有些愉悅的神色,決定還是遺憾一點:“仔細想想還是有的。”
秘境其實十分平靜安寧。
有時她被太陽曬著曬著醒了,會發現自己的身上正棲落著幾隻不知名的白鳥,白鳥啁啾著,群飛過遠處碧綠的山巒。
有時下雨天,一覺醒來,大青石下會冒出一朵朵白得惹眼的小蘑菇。
有時日影在東,有時日影在西。
雖然連翻個方向都做不到,倒也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