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所求,隻是一個“死”字罷了,答應過故人絕不主動尋死也就罷了,好不容易熬到了解脫的時候,居然還有一道借屍還魂等著,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常言道,禍害遺千年。果然,她當真如那些人罵的一樣,是個再晦氣不過的妖孽禍害,死了還能借彆人的身體活過來。
薑妱實在很想解脫,心中想得是若眼前人知道她隻是個孤魂野鬼,說不定比她自己還希望她消失,於是言簡意賅地坦言道:“我沒有失憶,是真的不認識你……不認識你們,因為我根本不是你們的‘娘娘’……”
她的語氣堅定從容,話也說的很有條理,實在不像是胡言亂語,絲蘿大驚失色,也顧不得尊卑有彆,伸手將薑妱耳邊的頭發撥開,一眼便看到了耳後一顆小小的紅痣。
絲蘿鬆了口氣:“娘娘,您是摔糊塗了,我從小伺候您,還能不認識自己的主子麼?”
薑妱看著她道:“你聽說過‘借屍還魂’麼?”
絲蘿愣怔之後馬上呆住,木木的看著薑妱,看著她平靜如死水一般的眼睛,突然猛地一個激靈,聲音不由自主的提高了一些:“您、您在說胡話!”
薑妱安靜沉默的看著她,目光中含著星星點點的悲憫,像是再為自己憂傷,又像是在憐憫麵前的女孩子。
這樣的眼神,是絲蘿從來沒有在她眼中見過的。
絲蘿心中的惶恐越來越深,不由得焦躁的來回走動,口中重複道:“不可能,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事。”
她轉了好幾圈,才在薑妱身前站定,語含期待的說:“娘娘,世上怎會真有那些鬼鬼神神的事,您一定是因為受傷所以失憶了,想法有些混亂,過些時候自然就會好的……”
薑妱先是沉默,之後平靜道:“你說你從小伺候她,難道當真認不出自己的主子麼?”
絲蘿先是呆呆的看著她,之後深吸了一口氣:“……你說你不是她,那你又是誰?家又在哪裡?”
她已經開始期待薑妱是腦子摔壞了,臆想自己是借屍還魂,實際上根本說不出具體的東西。
但是薑妱隻是猶豫了一下,便道:“我是寧高府青庭縣人。”
絲蘿先是絕望,後又有了一絲希望:“寧高府?我沒聽過這個地方……一定是您想錯了!”
薑妱微微皺眉——寧高府雖然並非都城,但是距離帝都很近,有人傑地靈出了不少名臣,絕不是無名小城,隨即她想到從方才到現在聽到的語言與秦語大致一致,但是口音卻有不同,因她母親便是南方人,她也很習慣聽到這種口音,這才一時沒有察覺。
心中大概有了猜測,薑妱便解釋道:“秦國高寧府。”
絲蘿喃喃道:“這、這裡是晉國……”
果然,晉國與秦國一源雙歧,同處一枝,所以官話都十分相似,漠遼與魏國卻完全不同,漠遼更是完全不同的語言體係,沒有學過完全不能聽懂。
絲蘿神情愣怔,一時不知道如何反駁了。
這……真的是一個鬼魂,附身在褚氏身上了麼?
這件事太過於荒謬,她竟連該有的害怕都忘了。
“所以,我要尋死不過是讓一切回歸正途而已。”薑妱音色平淡,卻又十分誠懇:“你也不想你的主子被一個孤魂野鬼占用吧?”
絲蘿混亂的心緒被這句話驚醒,她立即反駁道:“不行!絕不行!你不能死!”
看到薑妱眉頭擰起,絲蘿心中其實信了足有七分,她咬了咬牙,也不談虛的,實話實說道:“你若是自儘而亡,這裡大半的人都要陪葬!”
陪葬,這個詞其實是很嚴重的,即便是官宦人家甚至王孫貴族,也沒有輕易讓下人陪葬的道理。
“娘娘”這稱呼其實用得比較廣泛,在秦國,除了宮闈女眷被泛稱為娘娘,這同時是母親的彆稱,有些地方也用來稱呼女主人,晉國想來也差不多。
但是這些“娘娘”去世之後,能夠連累的身邊人陪葬的少之又少。
薑妱心中有了一點不詳的預感——這房間的擺設一點也不像是宮廷,可是聽絲蘿的語氣……
絲蘿盯著眼前這樣熟悉的麵孔:“你知道你……你知道娘娘她是誰麼?”
薑妱輕輕搖頭。
絲蘿道:“她是江東褚氏——褚氏的長女。”
原本一直打不起精神,連驚訝之類的情緒都生不太起來的薑妱終於錯愕了起來——“褚”並非一個很常見的姓氏,其中江東褚氏最為有名,不止是因為褚氏諸東陽是當今晉皇的帝師,位列一品受太師銜,更因為褚東陽的嫡長女幾年前便被晉皇冊為中宮。
——她是晉皇的繼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