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妱有片刻無言,之後才輕聲道:“我死在昌文八年……”
絲蘿的臉抽動了一下——連死期都記得,更像是真話了。
薑妱沒想到,自己這一閉眼的功夫,三年竟然就這樣過去了。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卻也足夠物是人非了。
薑妱強迫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更不要去想以前的人,隻是問眼前的情況:“這三年,褚皇後又經曆了什麼呢?此地,應該不是皇宮吧?”
宮裡有什麼規矩排場薑妱再清楚不過,即便是換了個國家,一定也是大差不差,更何況晉朝相比於秦朝更尊古風守定規,一國皇後的寢殿必定不可能如此樸素,她若有恙,也肯定不可能就這幾個人守著。
提到這個,絲蘿神情暗淡下去:“這裡是豐和行宮……皇後身子不好,於是在這裡修養。”
薑妱能感覺到這具身體確實有些無力,坐了這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有些暈眩。但是,相比於她自己原來的身體,那已經可以算得上十分健康了……
還有,生病的皇後被遷出宮廷,聽上去也不是那麼正常。
原來,對於薑妱來說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三年時光,對於褚皇後而言,卻像噩夢一般。
起初還算順利,昌文帝對褚氏算不上情有獨鐘,但是該有的尊重體麵還是有的。
進宮沒多久,褚穠華便順利的懷上了身孕,十月懷胎之後,小皇子便順利地出生了,這令整個褚氏都喜悅異常,因為元後並沒有為昌文帝生下子嗣,雖然這小皇子排行第四,卻是實實在在的嫡長子,按照宗法,這便是將來的太子。
但是凡是好事就沒有全然順利這一說,好景不長,沒樂多長時間,還不滿周歲的皇子便染病夭折了。
褚家自然是失望極了,但是想著皇後還年輕,以後有得是時間生皇子,便也漸漸丟開手了。
但是正是因為年輕,褚皇後的心智還不成熟,喪子之痛非同一般,她的心機城府不足以讓她表現得若無其事,整個人因此變得急躁易怒,與皇帝多番爭執,對妃嬪和皇嗣也是諸多苛責,因她一個人,後宮風波頻起。
若單是這樣,體諒她痛失愛子,昌文帝也不是不能忍,可是褚穠華不知從哪裡聽到了傳言,說小皇子的死因是人禍而非天災,便著了魔一般認定了後宮中有人害死了她的兒子。
至於宮中誰想讓小皇子消失,那真是再明白不過的了,
她到底年輕,在家中又是仆婦環繞千嬌百寵著長大的,遇到這種事,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悄悄暗查,反倒是去找了昌文帝對峙,咬定是大皇子的生母淑妃謀害了小皇子,無憑無據的,昌文帝自然不可能按照她的意思審問淑妃,兩人為此大吵了一架。
激動之下,褚穠華竟還動手抓傷了皇帝。
昌文帝勃然大怒,對她忍無可忍,但是褚氏勢大,仍舊不可以輕易處置皇後,為了全老師的顏麵,昌文帝還得捏著鼻子為褚穠華遮掩,一力將此事壓了下來,對外隻說皇後為了皇子之死傷心過度,憂思成疾,主動請求到行宮中修養。
褚穠華年少產子,又經曆了難產,本就身體虛弱,經曆了喪子和遷宮之後又受雙重打擊,在豐和行宮中過的十分不痛快,接著屋漏偏逢連夜雨,到了行宮沒兩天,她在一次散步中不小心跌倒,正正好把頭摔在了一塊凸起尖銳的假山石上,當場便沒了聲息。
送回房間時,褚皇後的脈搏呼吸都停了,連太醫都隻是象征性的搶救了一下,誰承想褚穠華沒救過來,倒是把薑妱這個一心求死之人拽了過來。
絲蘿神情暗淡:“自從小皇子夭折之後,一切事情都急轉直下,什麼都不順利,我們原本想著離開宮裡也好,等娘娘慢慢冷靜下來,對陛下服個軟,自然有回宮的日子,誰知道……”
她注視著薑妱:“我們做奴婢的,從來都做不了自己的主,一身一體都係於主子,所以……你確實不是娘娘麼?”
薑妱的聲音低弱:“我沒有必要欺騙你,我確確實實隻是個孤魂野鬼,本不該占據褚皇後的身子,但是到底是怎麼到了這裡,我也說不清楚。”
絲蘿苦笑了一聲,自此便全然信了薑妱的話,她道:“曆來鬼怪不都是想還陽的麼,怎麼你倒是一心求死。”
薑妱先是沉默不語,過了許久才用很輕的音量答道:“有人想活就有人想死,這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