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罕見,因為以前她根本無法這樣輕易的摒棄那些不好的情緒認真思考,當時她每天能夠靜下心來仔細想的事隻有一件——那就是她該怎麼死,什麼時候死。
其餘的時間,腦海中總是充斥著種種回憶,那些過往的不堪,許多人鄙夷輕視的眼神,總是一遍遍的回蕩在心中。
還有臆想,她會不由自主的花費大量的時間去想象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人會如何在背後議論自己,甚至連那些汙言穢語都具象到每一個字。
但是事實上,敢於這樣當麵鄙夷,口出穢語來侮辱她的人隻存在於多年以前,待到後來,當那人羽翼漸豐,威勢日趨鼎盛後,那些人就算心中再看不起薑妱,也斷不敢在她麵前將那份輕蔑敵意顯露明白。
可是薑妱控製不住,就像她控製不住想要去死的念頭,她同樣控製不住暗中想象旁人在私底下的議論。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長久下來,薑妱已經不知道“開心”“好奇”等等正麵的情緒是什麼滋味了。
對此,無論多麼高明的大夫都勸她“想開一點”、“不要多想”或是“高興起來”,她不是不想照做,而是真的真的做不到而已。
但是現在,換了一具身體,似乎連心靈也換了一樣,那種壓抑在心中的巨石似乎沒有那麼無法逾越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
即使不受皇帝寵愛,幾乎是被狼狽的趕出宮廷,但至少在這座簡陋的行宮中,褚穠華仍然是唯一的主人,一舉一動都維係著所有人的性命,她的命令,沒有任何人敢於違逆。
薑妱現在不開口,除了絲蘿之外,其他人都不敢來打擾,將近兩天的時間,薑妱非常輕易的獲得了獨自思考的時間。
這兩天薑妱總是獨自出神,靜悄悄的靠在床頭上,疲倦了就就著這個姿勢閉上眼睛小憩,醒了便重新恢複原本的姿態。
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心事好去想。
絲蘿見薑妱除了偶爾喝一點茶水,幾乎感覺不到饑餓似的,一粒米都沒吃,心中暗暗驚懼,一邊拚命地想勸她,一邊又怕在勸狠了刺激到她,糾結了半天,始終不敢妄動。
終於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薑妱看向外麵已經完全暗沉下來的天色。
她撐著雙臂挪下床來,步態有些踉蹌的來到窗邊,坐在椅子上之後便將窗子打開了。
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季節,天氣不冷也不熱,在打開窗戶的一瞬間,薑妱聞到了怡人的草木清香和若有若無的花香。
那清淡卻沁人心脾的氣味被吸入胸腔,薑妱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發現胸中的鬱結竟然不自覺的散去了些許。
不需要刻意地回憶快樂的事,也不需要艱難地回避那些過往的難堪痛苦,單單嗅到了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清香氣味,她竟然這樣輕易的高興起來了。
三年了呀……
現在距離她方才所處的時間有三年,距離她方才所處的地方有千裡,這裡甚至……都不是秦國。
這裡不會有人知道她之前的不堪經曆,不會有人當麵奉承背後唾罵,那如影隨形的異樣目光也徹底消失了。
這就像是一個嶄新的人生。
薑妱手輕輕放在胸前,感受著這具身體強烈而有節律的心跳,抬頭看向天空,隻見漫天的星河點亮了漆黑的夜幕,讓這個夜晚的一切都那麼唯美動人。
這一天,應該是個清朗無雲的日子。
她覺得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