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故事旁邊(1 / 2)

兩京十五日 馬伯庸 19280 字 9個月前

寫在故事旁邊

給加注釋是一件特彆傻的事兒,但我又總是忍不住。

一方麵,我希望讀者能在故事中體會到樂趣;另一方麵,也有必要提醒他們,故事畢竟和正史不同。出於責任感,我必須把兩者都呈現出來,由讀者自行判斷。

就從宣德皇帝的登基開始說起吧。

朱瞻基的登基過程,在曆代帝王中不算最複雜,但絕對是最匆忙的一次。

明太宗在永樂二十二年去世之後,太子朱高熾即位,改次年為洪熙元年。他甫一登基,就惦記著把都城遷回南京,並著手開始籌備。(朱棣的年號為“永樂”,廟號是“太宗”。一直到了嘉靖年間,才改為“成祖”。所以在嘉靖年之前,明人隻知有明太宗,不知有明成祖。)

就在朱高熾忙著籌備遷都事宜時,老天爺卻特彆不給麵子。從洪熙元年的二月到五月,南京一口氣地震了三十次,密集到令人生疑。古人講究天人感應,如此頻繁的地震,是一個特彆不吉利的征兆。洪熙皇帝無奈之下,隻好先派太子朱瞻基前往安撫。

朱瞻基離京之後,先至鳳陽拜謁皇陵,然後再抵南京拜謁孝陵。沒想到他離開後不久,五月十一日,洪熙皇帝在紫禁城中突然重病。

這裡用“突然”二字,並不誇張。根據《仁宗實錄》記載,五月十日他還在接見來自雲南的土官,沒有任何異狀。沒想到轉天就“不豫”了。洪熙預感到自己不行了,遂召見尚書蹇義、大學士楊士奇、黃淮、楊榮等人,由楊士奇草擬敕書,派中官海壽即刻啟程,趕去南京通知太子。

海壽是朝鮮裔,永樂年間就在內廷供職,這不是他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了。永樂二十二年,朱棣北征途中在榆木川去世,也是他和大學士楊榮一起,急急忙忙趕回北京通知太子朱高熾。所以這活兒他很熟。

海壽剛剛離開京城,洪熙皇帝的病情急轉直下。五月十二日,他已從“不豫”轉為了“大漸”,當晚崩逝於欽安殿內。

到底洪熙皇帝的急病是什麼,曆來眾說紛紜。最不靠譜的一個說法,來自朝鮮。《李朝實錄》記載說:有個叫趙忠佐的朝鮮通事來京城,到處打聽八卦,有人告訴他說是“天震之”,就是被雷劈死了。趙忠佐回去之後,繪聲繪色地講給朝鮮君臣聽,這事遂寫進了實錄。

陸釴所撰《病逸漫記》中,對洪熙之病做了更詳細的記錄:“仁宗皇帝駕崩甚速,疑為雷震,又疑宮人欲毒張後,誤中上。予嘗遇雷太監,質之,雲皆不然,蓋陰症也。”

可見朝鮮人紛傳的“雷劈而死”在當時並不是唯一的說法,居然還有流言說是有人想毒殺張皇後,卻誤把洪熙皇帝毒死了。但這些說法都被雷太監否認了,說真正的病因是陰症。

“陰症”是一個特彆寬泛的說法,其中最大的可能是洪熙皇帝縱欲所致。他體態肥胖,本來就有心臟方麵的疾病,如果不忌床笫之事,很容易造成問題。仁宗朝的一位臣子李時勉,就曾諫言洪熙“暗中不宜近妃嬪”,結果被惱羞成怒的天子投入了監獄,差點打殺。

而李時勉有個同事叫孫汝敬,他的傳記裡也提及說“先皇帝嗣統未及期月,奄棄群臣。揆厥所由,皆憸壬小夫,獻金石之方以致疾也。”——“憸壬”的意思是“奸佞”,所以這句話的意思是,洪熙皇帝即位不到一年就去世,都是那些奸佞小人進獻金石藥方所致。

從這些零碎的線索中,我們大概可以猜測——洪熙皇帝平時沉溺床笫之歡,勢必要通過外界進獻的藥物來進行補助。這些壯陽藥物對他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負擔,終於在五月十一日突然造成了嚴重後果。朝廷為了掩蓋這個死因,隻好籠統地稱之為陰症。外界則因為病發太快,又傳出了雷劈的謠言。

當然,這一切隻是猜測而已。究竟暴斃與縱欲之間有什麼相關性,縱欲和服食金石有什麼聯係,甚至洪熙皇帝的生活作風到底算不算縱欲,都無從得知。要知道,明代的文人最喜歡誇張,君主哪怕多在後宮待一天,到他們嘴裡都可能算是荒淫無度,進而推導出國將不國,痛心疾首。

所以這個猜測,隻是聊備一說罷了。

洪熙皇帝去世的時候,朱瞻基已經抵達南京。根據《明史》記載,他接下來的日程是:“五月庚辰,仁宗不豫,璽書召還。六月辛醜,還至良鄉,受遺詔,入宮發喪。庚戌,即皇帝位。”

洪熙皇帝病重是在五月十一日,同日海壽緊急出京去召還太子。而朱瞻基是在六月初三抵達良鄉,並在六月十二日登基。從五月十一到六月初三,前後二十二天,兩京之間的距離是兩千兩百三十五裡,合一千一百多公裡。考慮到還要扣掉海壽趕路的單程,時間十分緊張。

有一種說法認為,真正害死洪熙皇帝的正是太子朱瞻基。因為從日程上來看,朱瞻基如果等海壽抵達南京後再返回,根本來不及。他能在六月三日抵達良鄉,一定是提前返回。他為什麼會提前返回呢?自然是因為太子早知道皇帝要死。

這個說法,源自對明代的郵傳係統不太了解。

明代的郵傳體係從移動方式上來分,可以粗略分成水遞、馬遞與步遞。前兩者顧名思義,是靠船隻與馬、驢等進行消息傳遞。步遞則是靠人的腳力遞送。

和直覺不同,明代的公文傳遞靠人力為多,而且速度不比馬匹慢。在驛道之上,會設置有許多個急遞鋪(到明中期逐漸與驛站合並),兩鋪之間相距均為十裡。鋪內駐紮有少壯鋪兵,腰係鈴鐺,一接到公文便立刻飛跑而出,直到下一鋪。

根據規定,兩鋪之間的這十裡距離,鋪兵必須在四十五分鐘之內跑完。兩華裡折算一公裡,也就是說,步遞的移動速度是每小時六七公裡。如果大家對這個速度沒概念的話,我這個胖子日常健身,每次會跑上五公裡,三十二分鐘之內完成。

那些年富力強的小夥子完成這個路程,非常輕鬆。

當鋪兵跑到下一鋪之後,會有另外一個鋪兵等候在那兒,交接文書之後,繼續以同樣的速度衝出去。就這樣輪換接力,鋪段相接,每一段都是以最好的狀態前進,無須考慮休息。這種傳遞方式晝夜不停,二十四小時之內,理論距離可以跑出約一百五十公裡,三百裡地。

這個速度,已和尋常馬遞的速度持平。北京到南京的距離是兩千兩百三十五裡,一封文書從北京發出,無論走腳遞還是尋常馬遞,理論速度八天就能送到南京。

但馬遞也可以采取接力輪換的方式,晝夜不停,速度會更快——所謂“八百裡加急”。當然,這個“八百裡加急”隻是理論值,考慮到夜間視野受限、沿途地形阻礙等要素,實際上日行五百裡,也就是兩百多公裡。不計成本的話,兩京之間單程隻要六天時間。(因為還要考慮黃、淮、長三條大河的涉渡。)

這種加急傳遞成本極高,參與傳遞的馬匹一定會跑廢掉。隻有最緊要的軍情大事,才能用這種方式傳遞。而“召還太子”,恰恰就屬於大事中最要緊的一樁。

考慮到海壽一個人不可能連續八天晝夜奔馳,也許朝廷采用的是雙發,正式璽書由海壽攜帶前往,同時也會發出一封信函,通過馬遞先發通知太子。畢竟朝廷最急切的目標不是送達璽書,而是讓太子儘快得知消息,及時返回。

換句話講,在五月十八日之前,朱瞻基完全可能接到來自京城的消息。接下來,他有十五天時間從南京返回北京。這個時間雖然很趕,但不至於完全做不到。朱瞻基的行程暴露弑父陰謀這個說法,是站不住腳的。

根據《宣宗實錄》的說法,當朱瞻基在南京接到海壽的消息時,南京已經到處在傳言洪熙皇帝去世。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海壽出發時,帶著的是“上不豫”的消息,並不知道次日洪熙駕崩。那麼南京這個傳言,到底何時興起?又是從何而來?

實錄記載得相當含糊。一種可能的解釋是:朱瞻基接到消息後並未封鎖,消息很快傳入城中各處,以訛傳訛,從“不豫”變成了“駕崩”,謠言歪打正著,反成了預言。

無論如何,朱瞻基這時在南京已經不能待下去了,他必須立刻返回京城。這時太子身邊的幕僚勸他說,這是一個敏感時期,必須小心,最好待護衛部隊齊備了再返回。還有人建議,不要走驛路官道,最好從偏僻的小路迅速北上。

從這些提議來看,這些幕僚應該預見到了某種危險,而且就在歸途中。但朱瞻基拒絕了這兩個提議。無論是整齊兵馬還是走小路,都太耽誤時間。他這樣說:“君父在上,天下歸心,豈有他心?且予始至遽還,非眾所測。況君父召,豈可稍違!”

朱瞻基到底是跟隨朱棣打過仗的人,頗有決斷。他認為自己剛到南京,即刻返回,這種反應速度遠遠超出彆人預料,根本反應不及。朱瞻基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儘快歸京是最重要的,多高的風險都得冒。

至於這個風險是什麼,朱瞻基沒明說。《實錄》裡隻說他“遂由馹道馳還北京”。馹道即驛道,但究竟是走水驛、陸驛還是水陸交替,實無可考。但在《明史》的《朱高煦傳》裡,卻記錄下一個充滿戲劇性的細節:“未幾,仁宗崩,宣宗自南京奔喪。高煦謀伏兵邀於路,倉卒不果。”

漢王居然在半路設下伏兵,打算把自己這個侄子乾掉。隻因為朱瞻基的行動速度太快,這邊倉促間未能合攏包圍,才讓太子逃出生天。由此可見,東宮幕僚在南京的勸諫,是有原因的,而朱瞻基果斷行動,是何等英明。

隻可惜史料不全,到底漢王是在哪裡“伏兵邀於路”,又是如何“倉促不果”,隻能讓我們自己去想象了。這也是這本的靈感源頭所在。最早是常江老師覺得這一段大有文章可做,講給我聽,我用一個我考證出來的西漢故事跟她做了交換,才開始了朱瞻基的大冒險。

朱瞻基躲過了漢王的伏擊之後,在六月初三抵達良鄉。在這之前,洪熙皇帝的屍體一直停在紫禁城中,秘不發喪,等候著他的到來。很快一乾大臣趕至盧溝橋,捧遺詔迎候太子。太子在香案前幾次哭至暈厥。

接下來,就是一步步的常規操作,再沒出什麼意外。朱瞻基順利登基,定年號為“宣德”。

不過《實錄》裡特意提過一句:“大行皇帝上賓,外間稍稍有聞時,上未至北京,喧傳高照,欲舉犯闕,人心訩訩。及上還始定,而京師戒嚴已久。”

可見在朱瞻基返回之前,京城地麵並不太平。無論是“喧傳高照”還是“欲舉犯闕”,這都是相當嚴重的行為,尤其是在京師戒嚴的前提之下,誰有權力和資源搞出這麼大動靜?《實錄》未提,但明眼人都知道。

因為,這件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朱高煦早在永樂年間,就一直蠢蠢欲動,簡直要把“謀反”掛在臉上。他不是坑陷大臣——比如解縉即死於他的讒言——就是嘲弄哥哥朱高熾,還私養軍隊,殺害地方軍將。最後連他父親朱棣都受不了了,將他廢為庶人。多虧了朱高熾求情,他才恢複了藩王身份,但被徙封至樂安州,不得出城。

朱高煦的野心並未因此停息,他派自己的兒子朱瞻圻在北京,隨時監控京城動靜,經常一天送出六七份情報。尤其是朱棣北征之後,他更是派遣了許多黨羽潛入京城,看是否有可乘之機。所以當朱棣死於北征時,楊榮如臨大敵,秘不發喪,直到太子朱高熾迎到棺槨,方才放心,這正是為了防止朱高煦父子搞出什麼小動作來。

後來朱高煦殺了朱瞻圻的母親,父子失和。朱瞻圻向洪熙皇帝舉報朱高煦的種種惡行,而朱高煦也不示弱,親自跑到北京來,舉報朱瞻圻在京城私窺朝廷的惡行——這一對父子,真是夠奇葩。洪熙皇帝哭笑不得,說“汝處父子兄弟間,讒構至此,稚子不足誅”,把朱瞻圻遠遠打發去了鳳陽守皇陵,改了老二朱瞻坦為世子。

一年不到,同樣的局麵又出現了。這一次是天子死在京城,太子遠在外地。這一次天賜良機,朱高煦豈會放過,他除了設伏謀害太子之外,自然也得在京城搞出點事情來。

不,不隻是京城,朱高煦這一次的篡位動作,比想象中要大得多。整個計劃的輪廓,要再等一年才會完全浮出水麵。

宣德皇帝即位之後,對這位派兵伏殺自己的叔叔挺好,非但沒下旨申飭,反而增加了封賞。他之所以這麼做,顯然也是意識到了漢王的布局太大,一時不宜動手。先等自己位置坐穩,再清算不遲。

洪熙元年,就在這種詭異的和睦氣氛中過去了。到了次年,也就是宣德元年的八月,漢王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惶恐,決定動手了。

他派遣了一個叫枚青的親信,潛入京城,聯絡勳臣做內應,結果被英國公張輔給抓起來了。與此同時,漢王不知怎麼說服了山東都指揮靳榮,在山東境內拉起一支強悍的隊伍,給諸多將領分派官職,大加許諾。更誇張的是,天津、青州、滄州、山西諸都督指揮,也相約舉城響應漢王。

倘若這個計劃真能搞起來的話,等於是將京城團團包圍,說不定真能成事。

可惜這一連串舉動,全在宣德皇帝預料之內。在過去的一年裡,他就像鄭莊公對付弟弟共叔段一樣,安靜而耐心地等對方主動跳起來,等著漢王“多行不義必自斃”,然後再師出有名,一擊而定。

當漢王在樂安州正式打起反旗之後,宣德皇帝終於動了。他禦駕親征,帶領京營大軍把樂安州團團圍住,四周神機銃箭,聲震如雷。在這種恐怖的震懾之下,漢王終於意識到自己沒有一點勝機,主動出城請降。

宣德皇帝指定身邊一個叫於謙的年輕禦史,曆數漢王的罪行。史書記載於謙:“正詞嶄嶄,聲色震厲。高煦伏地戰栗,稱萬死。”完美地完成了任務,令宣德皇帝龍顏大悅。這讓他接下來的仕途一帆風順。

不過宣德皇帝並沒有殺掉漢王,而是將他們父子帶回京城,關在西安門內。但其他參與者就沒這麼幸運了,被砍頭的有六百四十餘人,戍邊者一千五百餘人,編邊氓者七百二十人。可想而知,朱高煦叛變的規模有多大。

雖然從現有資料裡,我們無從判斷朝中重臣有誰參與了這場叛亂。但從京城動靜來看,漢王絕不是孤軍作戰,一定是內外呼應,才有勝算。其中最值得懷疑的,正是太子太保兼禮部尚書呂震。

呂震雖然官運亨通,但性格佞諛傾險,操行無取。他在這場漢王之叛中並未受到什麼牽連,但在漢王覆沒的稍前時期,突然離奇暴斃。史書上說他去祭祀太廟,在西番僧人那兒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回家之後突然死了,算得上是一件奇事。

漢王這個人,當真是骨子裡桀驁不馴。他即使被禁錮在西安門內,依舊沒夾起尾巴老實做人。《國朝獻征錄》裡記載了他的結局:有一次,宣德去探望漢王,沒想到漢王一伸腳,把他絆了個大馬趴。宣德這次可真是氣壞了,找來一個三百斤的銅缸,直接把他扣在地上。漢王還不服,試圖把大缸舉起來。宣德命人在旁邊燒起炭火,把漢王硬生生燙死在裡麵。而漢王的十個兒子,包括朱瞻圻、朱瞻坦、朱瞻域在內,一並處死。

都慘到這份上了,居然還主動作死,隻能說漢王真是性情中人,寧可不要性命,也要好好出一口惡氣。

在解決漢王的同時,宣德皇帝還在忙碌於另外一件事:為先皇修建陵寢。

這事本來不算奇怪,哪個皇帝登基之後都會乾同樣的事。可麻煩就麻煩在,朱瞻基必須同時修兩座陵寢。

永樂七年,朱棣選定了京城北邊的黃土山,改名天壽山,開始修建自己的長陵。長陵規模宏大,工程浩大,一直到永樂十一年,方才修完地下部分,但地上部分始終沒有徹底竣工。洪熙皇帝即位之後,長陵工程仍在繼續。可誰也沒想到,朱高熾在位不到一年便突然去世,彆說他父親的陵寢沒修好,連自己的都沒開始動工呢。

兩座陵寢,都要朱瞻基來主持修建,這個負擔可是不小。好在洪熙皇帝臨終遺詔:“朕既臨禦日淺,恩澤未浹於民,不忍複有重勞,山陵製度務從儉約。”於是朱瞻基在長陵西北不遠處選定了下葬位置,親定規製,是為獻陵。獻陵的規模與設計,完全遵照了洪熙的遺願,不張奢華,力求簡樸,很多建築能省則省。

獻陵的正式動工,是從洪熙元年七月開始,也就是宣德皇帝登基後一個月。為此南京守備襄城伯李隆親率軍士萬人,南京附近衛所旗軍以及匠戶等十一萬人前往助建,另外又從河南、山東、山西、直隸等地區征調了五萬名民夫。

如此規模的人力動員,加上陵園設計不算繁複,建造速度自然很快。同年八月,玄宮便告落成,洪熙皇帝正式入住。但其他配套建築比如明樓,則暫時停止了施工,因為無論如何得先把長陵完成,不然兒子的陵寢比父親的先修完,於禮不合。

長陵最終全部完工,是在宣德二年。不過我們現在去參觀所見到的大石牌坊、祾恩門等,都是嘉靖年間才增補起來的。至於獻陵的正式完工,則要拖到正統八年三月,宣德皇帝已經去世很久了。

順便一提,宣德死後入葬的景陵,比獻陵還小。他臨終前表示身為兒子,不敢比父親的陵寢規製大,更不要像長陵那麼勞民傷財。所以後人做過總結,明十三陵中,獻陵是最簡樸的一座,而景陵是最小的一座。

說到這幾座明代帝王陵墓,還有一個無法繞開的殘忍話題,那就是殉葬。

殉葬作為一種古老、野蠻的葬禮製度,盛行於商周,式微於春秋戰國,並在秦漢之後基本絕跡。此後中原王朝不複見成習俗化、禮製化的陪殉之儀。

但到了大明開國之後,這種古老的殉葬習俗突然便死灰複燃。據毛奇齡的《彤史拾遺記》記載,朱元璋去世時,一共有四十六個妃子陪殉於孝陵,宮人也有十幾名。《萬曆野獲編》則說“凡妃殯四十人。俱身殉從葬。僅二人葬陵之東西,蓋洪武中先歿者。”

無論是哪一種記載,都說明朱元璋去世時,陪葬宮妃的數量相當驚人。這些不幸的殉葬女子有一個專有名詞,叫作“朝天女”,她們的親屬則被稱為“朝天女戶”,頗得朝廷優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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