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已開始熾熱,禦花園裡柳葉碧綠,楊柳依依,陽光下花都盛放著,巫妖笑著和他說話:“魂匣還在你這裡,我隨時能回來的。”
蕭偃麵無表情走著,閉了閉眼睛,低聲道:“不要去他身邊。”
那是前所未有的威脅之感,他能救他,但他沒有辦法在九曜上讓步,絕不能。
他也沒看路,直接往前大步走著,卻一頭撞上了一個高大的人懷裡,柔軟而特殊的法袍質地讓他迅速反應了過來。
巫妖扶著他的腰一個瞬閃已到了假山後,一隻手握著他的手腕笑道:“好了,不去就不去。”
蕭偃才從瞬移中的頭暈中緩過來,扶著巫妖的胸口站穩,微微帶了些緊張東張西望了下。
巫妖道:“放心,沒人。”
鳥聲婉轉,花香蕩漾,蕭偃這才慢慢平息下來心情,高大凜然的巫妖站在麵前,他沒有戴兜帽,金色的長發在陽光下璀璨如金子,麵容也俊朗似神,金眸專注注視著自己,但瞳孔裡卻並沒有和凡人眼瞳一般折射出任何人的影子。
蕭偃看著他,想起剛才皇叔說的話,心道,皇叔如果見到九曜是這樣的樣貌,怎會還說出人性已泯,性情不定的話呢,隻會也和自己一樣,也想要將這樣的人長長久久留在自己身邊吧。
他不知道巫妖是這樣的人,他如果知道……但他絕不放手,皇叔身上的龍氣恐怕比自己還濃重,本來巫妖去他身邊做門客的話,自由度更高,大概魂體也恢複得更快吧?
他盯著巫妖發呆,巫妖伸手握了下他的手:“怎麼了?還在賭氣?因為我答應要去做端王門客?”
蕭偃說不出
話來,這一刻他為自己的自私而羞愧,但即便如此,他也決不能放手。
一點機會都不能給蕭冀。
必不可以放手。他有些賭氣反握著巫妖的骨手,日光下骨手如冰一樣冷,似玉一般潔白,他緊緊握著不放。
巫妖低頭看到少年的手指緊握著骨手,因為養尊處優不曾勞作,隻有幾個手指有著淺淺的繭子,其餘指頭都是柔嫩白皙的,握得太緊了,肌膚被冰得隱隱發紅。也不知道多少年了,沒有人能如此接近他的魂體,無人會如此親昵珍重緊緊握著他的魂體。
蕭冀確實是個人物,一個照麵,他就看透了他是個沒有人性的死靈大妖。
隻有這個少年竟然還舍不得他,這般的依戀他,旁人避之唯恐不及,憎恨,厭惡,警戒,這是所有正常人見到他的感覺。
巫妖沒有在這個話題上說什麼,而是摸了摸蕭偃柔軟漆黑如緞子一般的發尾,少年皇帝尚未及冠,今日又沒上朝,雖然束了玉冠,但發尾仍散落垂在肩上。
蕭偃低聲心虛地說話:“我會比皇叔更強的。”說完卻又有著一點點委屈。
巫妖溫和道:“那當然,有我幫你,你當然是最強的人王,名垂千秋的聖主。”
蕭偃忍不住地笑了,被這自己說過的大話羞恥得耳根發紅,心裡卻奇異的平靜了下來。
孫太後聽說端王回京了,還是強撐著掛了珠簾,在後宮見了蕭冀,她始終腿上不見好,雖然身體彆的地方並無病症,隻是難以行走,但到底一貫嬌養,受不得苦頭,從前那如菩薩風姿的麵容也稍微憔悴了許多。
她垂淚和端王道:“端王再不回來,皇上無人管束,又有小人作梗,離間我們母子感情,這日子,是越發過不下去了。”
端王微微歎了口氣:“皇嫂,此前臣弟也多次勸過您,皇上還小,應以慈撫為主,如今大長公主也算得上是皇上正兒八經的皇姑,又有歐陽駙馬在後處心積慮籌謀,趁虛而入,隻哄著皇上開心,他自然心就偏向那邊了。你要皇上回轉心意,總要用真心換真心才是。好在我看皇上寬仁軟善,立身甚正,此時不能再嚴苛管教,隻能徐徐煨軟他才可。連季丞相那樣的聰明人都換了方式,可知皇上聰敏,非池中之物,頭角嶄露,潛龍得水,必要一飛衝天的。”
孫太後看端王一貫少言寡語,如今卻忽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心下雖仍不服,但麵上卻隻能勉強道:“哀家如何不知,但此前又何曾不是待皇上真心實意。皇上之前都好好的,如今卻忽然如此悖逆,而哀家這腿上的風濕,也來得古怪邪門,我想著,該不會這宮裡不太乾淨吧,正想著明日傳普覺國師進來,再做一做法事,驅驅邪。”
蕭冀想到那晚上那巫醫的鬼神手段,隻道:“皇嫂定即可。待臣弟有空,也找普覺國師討教些神鬼法理。”
孫太後看蕭冀從前是對這些神佛一概不信的,如今也這麼說,讚同道:“正是呢,普覺國師實是有些本事在的,每次他來做過法事,我也能睡得更好一些。”
一番說完,孫太後看蕭冀絕口不提懲戒秦懷剛的事,又有些怫然:“那秦統領頂撞哀家……”
蕭冀淡道:“秦統領頂撞皇嫂,臣弟已打了他八十軍杖,罰他停職反省了,隻是皇上如今也大了,淨管著他不出宮,到底不是個事,倒不如正大光明帶他出宮,他自然也就不會偷著走了。臣弟這些日子舉辦個遊獵,帶皇上出去走走。”
孫太後:“皇上身子不好,千金貴體,萬一有失……”
蕭冀道:“有臣弟在,不必擔憂,我看皇上容光煥發精神甚好,多出去走走,習些騎射,對身體也好。”
孫太後隻能勉強道:“有勞端王照應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