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時候還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無窮無儘的黑暗和孤寂的一千年。
“赫利俄斯。”
赫利俄斯站住了,垂下睫毛,並沒有轉身:“大祭司千年不見,風采如故。”
丹尼爾看著他身後金色長發垂下,在陽光下猶如金子一般耀目,慢慢說話:“時光流逝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感覺,我隻是參加了一場與黑淵魔法師對抗的戰鬥,然後走出迷霧,就已是千年後了。我原本就是教會的孤兒,無親無故,千年以前,和千年之後,於我並無分彆。”
赫利俄斯道:“是嗎?真是幸運。”
丹尼爾低聲道:“對不起,雖然遲了一千年,但我當時已決定離開黑淵的時候,就會找到你,和你說一聲對不起。”
赫利俄斯平靜道:“沒關係,已不重要了。”
丹尼爾銀色眼眸黯淡了下去,他還是沒有忍住的自取其辱:“那麼,我們還能回到過去,做無話不談的摯友嗎?”
赫利俄斯道:“對閣下來說,因為知道昔日摯友墮落成巫妖而寄回所有禮物決裂的日子,仿佛仍然是數日前,裂縫猶新,一個真心實意道歉尚且來得及彌補。”
丹尼爾神態帶上了愴然,他知道了答案。
赫利俄斯仍然沒有回頭,隻是淡淡道:“但對赫利俄斯來說,他已經成為死靈主君,失去了人類的感情上千年,所有親友在時光長河中一一逝去,抱歉,你要的那個摯友,早就沒有了。其實也不必遺憾,因為在轉成巫妖的一刹那,你昔日記憶中那個如驕陽一般熱情的赫利俄斯就已不在了,你的決裂是恰如其分的選擇。”
“倒也不必有什麼歉意,從我接受家族的決定,轉化成為巫妖的那一瞬間,是我先放棄了這段友誼,這樣想,也許能讓你好受一些。”
丹尼爾微微張了張嘴,喉嚨仿佛被哽住,銀藍色的眼睛仿佛被水浸濕,但他仍然和從前一樣的矜持和冷漠,不再問過去:“那個肖恩,是你的新的同伴嗎?他的天賦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你在哪裡遇上他的?他身上洋溢著信仰之力的能量,但我卻不曾聽到人類有哪位黑發黑眼的勇者、英雄。”
赫利俄斯道:“他是我的伴侶。”
丹尼爾錯愕。
赫利俄斯微微側過頭,臉上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靈魂伴侶——當然,你這種為神守貞終身的人可能理解不了這種感覺,靈魂找到另外一半的感覺。”
丹尼爾被這炫耀的口吻竟然逗得有些忍俊不禁,但卻又忽然收了笑容,抬頭看了眼安靜得過分的走廊上那華美金黃色的百合花窗:“他竟然能踏入我的領域。”
赫利俄斯淺金色的瞳孔看向他,帶著些居高臨下的悲憫:“千年過去了,你太弱了。神眷之月領域不堪一擊,我也可輕易離開,大祭司閣下。”
丹尼爾:“……”
安靜凝滯的空氣忽然被聲音打破,門廊那裡喧嘩的笑語突兀地傳了進來,考生們高聲地慶賀著入學成功,議論著哪個學院最好,選哪一位導師,選修什麼課程,又有學生魔法測試沒有過,傷心的飲泣,被親友寬慰著。
一如千年前每一次開學招生一般。
一個黑發黑眼的青年男子在喧囂聲中穿過雕花拱門走了進來,他身上有著一股沉靜的氣質,雙眸深沉如子夜,他看向了他們:“赫利俄斯?你測試完了嗎?”
赫利俄斯笑道:“好了,讓你久等了,我也報考了占星學院。史蒂文森大祭司還想通過我來勸說你去神學院呢。”
蕭偃看向了丹尼爾·史蒂文森,眼神仍然安靜沉凝,他撫肩施禮道:“多謝大祭司垂愛,隻是我已決定主修占星學了。”
丹尼爾低聲道:“你是對預言感興趣嗎?但知道未來,那對於我們人類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蕭偃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雙眸涼如夜色:“不是的,我對未來沒有興趣,我隻珍惜現在。我隻是單純對星星感興趣而已。”
丹尼爾慢慢重複著他的話:“對天上的星星感興趣嗎?”
蕭偃道:“少年之時,有人帶我看過開滿星星之花的山穀。”夢裡朦朦朧朧,他隱約記得那種喜悅的感覺,他身後有一位十分高大的人抱著他的腰,因此他知道自己應該是年少之時。他們似乎從非常高的地方一躍而下,風撲向他,他看到大地上開滿了一朵一朵的星狀的花,像是深藍色的夜空一粒一粒星光在破曉中綻放。
他抬眼看了眼赫利俄斯,目光落在了他的魔法袍領口。
今日魔法測試,所有學生都穿著非常正式,赫利俄斯今日穿了件黑色的魔法袍,為表鄭重,在胸口處彆了一枚純金色的胸針,那是一朵星狀的花徽。
丹尼爾喃喃道:“你是說……破曉之星嗎?”晨星家族家徽上的破曉之星,誰帶他去看的,已不言而喻。
赫利俄斯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徽,抬眼眼神正對上了蕭偃漆黑的眼眸。
蕭偃微微含笑:“是叫破曉之星嗎?我記不太清了,多謝大祭司告知。”
赫利俄斯伸出手修長手指將那枚破曉之星摘了下來,為蕭偃黑色的魔法袍彆上,鉑金色的星狀花瓣仿佛在黑色的絲絨底上眨著眼:“嗯,它的花語是,黑夜雖已過去,不要忘了曾於長夜陪伴你的星。”
“我孤單如一條隧道。群鳥從我這裡逃脫,
而黑夜以毀滅性的侵襲把我壓倒。”
“夜鳥啄起那些閃光如我的靈魂的
初升的星星當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