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湧浩瀚的地下河中。
如同金色水草的長發, 在冰藍色的水下散亂沉浮。
少女緊緊地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如紙,已經失去了血色的嘴唇裡, 時不時地吐出一小串細碎的氣泡。
她身上的血窟窿還在向外滲血,一絲絲紅色流入水中, 很快就變得淺淡, 消失不見。
跌入地下河沒多久,愛麗絲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可是不知是本能還是信念驅使,她仍然抱著懷裡的貓,手中還抓著天霜聖杯, 手指繃緊到骨節發白, 沒有一絲要鬆懈的跡象。
她身邊環繞著微弱的光圈,這是她僅剩的神力形成的結界,一副孱弱飄搖,隨時要碎掉的模樣, 沒想到卻撐持到了現在。
地下河奔湧著, 撞上地底石壁的那一刻。
愛麗絲所維持的結界終於出現了裂痕。
但等待她的卻並不是失去結界, 被水徹底淹沒死去的結局。
在結界碎裂之前。
愛麗絲抱在懷裡的黑貓“喵嗚喵嗚”地叫了幾聲,廢了好大的力氣,才用毛茸茸的黑爪推開了少女緊緊著牠的手臂。
牠仗著身體柔軟, 像半液體一樣從愛麗絲的臂彎裡鑽了出來。
不多時, 銀白色的神力自比煤球還黑的貓咪的身體中逸散出來,在黑暗冰冷的水下散發出明亮而不刺眼的柔和光芒。
與那光芒呼應著, 愛麗絲的光圈結界破碎的一瞬間,嶄新的銀白色結界在她身邊形成了。
與結界相撞的岩石整個碎裂, 可想而知, 新的結界究竟有多麼堅固。
金發少女身上那讓人觸目驚心的血窟窿, 也在結界的作用下止住了血,以極為緩慢的速度開始愈合。
大概是消減的疼痛讓愛麗絲有了安全感。
她肢體不再緊繃著,手指漸漸鬆開,天霜聖杯逐漸脫手而去。
“喵!”小黑貓驚叫一聲,兩隻毛茸茸的黑色前爪伸出來,抱住了即將遠去的杯子。
聽見貓叫聲的時候。
愛麗絲已經鬆開的手本能地收緊了。
黑貓被她抱回懷裡,避免了使魔和聖杯一起丟失的慘痛結局。
一人一貓,再加上那讓愛麗絲付出極大的天霜聖杯。
就漂流在這冰冷刺骨的地下河裡,被凶猛的水勢卷向世界的東邊。
※
大陸東部。
夜色剛剛降臨,附近的森林漆黑的枝乾在初冬的狂風中搖曳,一副張牙舞爪,要吞噬路人和車馬的陰森可怖模樣。
曠野之上,穿著黑袍的人,像是牧羊人一樣,驅趕著浩浩蕩蕩的隊伍趕路。
隻是,他驅趕的不是羊群,而是一串森森白骨。
就在這名亡靈法師趕路的時候,一隻獅鷲從高空落下,在白骨群中低飛而過。
它巨大體型帶來極強的壓迫力,堅硬如鋼鐵的羽毛帶起如同鋒利刀刃的狂風,將白骨群撞碎了大半。
惹完了事情之後,這隻獅鷲振起翅膀,打算揚長而去。
此時,數根黑色的鎖鏈從四麵八方撲出,鎖住了獅鷲的翅翼。
被捆住的獅鷲在那散發著黑氣的鎖鏈中掙紮哀叫,翅膀掀起的□□氣流,將附近的樹木吹折了一大片。
棲息於樹上的飛鳥驚恐地拍著翅膀飛走,林中的走獸也察覺到危險,迅速地離開了森林的邊緣。
教皇塞西爾遠遠地看著這一切。
那隻獅鷲沒能贏過黑暗的侵蝕,化為了一具白骨。
亡靈法師拍了拍衣服,即便收獲大於損失,他也還是在為自己遭受的損失而悶悶不樂。
教皇閉上眼睛,沒有理會在路上遇見的亡靈法師,轉身繼續朝向聖靈街行走。
“不打算管嗎,光明神宮的教皇?”
自背後響起的聲音溫和又散漫,稍稍帶著點輕佻。
那人說:“那可是黑暗信徒亡靈法師。”
塞西爾心下一驚,回過頭來。
他背後,是一名不知何時出現在此地的,相貌柔美的青年。
那人披著鬆鬆垮垮的淺白衣衫,微卷的金色長發披垂在略顯鬆散淩亂的白衣上,衣擺之下白皙的腳踝赤.裸地踩在地上……
無論是哪一處,都顯出了此人的肆意和懶散。
但是,塞西爾卻不敢因為這份懶散而輕忽了對方。
他將教皇的權杖立在身側,恭敬地低下頭來,說道:“萊伊大人。”
這個名為萊伊的青年,是聖靈街的主人。
雖然維持著年輕人的外表。
但他卻是如今這個世界上為人所知的長生種中,年歲最大,活得最久的一位。
……大概有三萬到五萬歲吧?
兩千歲的塞西爾,與他相比,還是個年齡不到人家零頭的小娃娃呢。
萊伊笑得肆意且隨和:“哎——先彆和我客套,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說著,他碧鬱如春日湖泊的雙眼瞟向了帶著獅鷲的骨頭離開的亡靈法師。
萊伊又重複了一遍問題:“不打算管管嗎?”
教皇塞西爾抬起頭來,回答道:“要怎麼管呢?”
“他沒有在殺人,沒有作惡,沒有引起戰爭。”
“他隻是信仰了黑暗,隻是殺死了一隻野生的獅鷲,砍倒了一片沒有主人的樹林。”
“我要拿什麼作為管他的借口呢?”
萊伊笑了起來,他身形瞬動,一眨眼之間就來到了塞西爾的麵前。
沒人看輕他的動作,隻有輕輕搖晃的白色衣擺,能夠證明他挪動過。
聖靈街的主人歪了歪頭,話語中稍稍帶著些疑惑,但更多的,還是取笑和調侃。
“哎呀,抱歉抱歉,我以為光明信徒還是那副兩千多年前‘不信吾神之人,其心必異,遇而誅之’的作風。”
“沒想到兩千多年過去,人的思想變化已經這麼大了啊。”
教皇塞西爾:“……”
他為什麼突然就忍不住想打人?
教皇謙卑道:“您就彆取笑我了,萊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