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薑說完後回去墓室, 她能夠離開墓室是因為她起死還生。隗宣作為陣眼,不能離開墓室,所以如果她想去筆架山就得將整個三十六關煞局都一起遷過去。
隗宣站在墓穴門口,朝他們招手。小臉上滿是甜甜的笑, 而墓門緩緩落下。
寇宣靈把手搭在陳陽肩膀上說道:“上到三千歲的老人家, 下到小朋友、巫蠱娃娃都喜歡你, 人氣爆棚。”
陳陽瞥了眼寇宣靈, 然後將目光轉到陸修之身上。陸修之狀似不經意的把寇宣靈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拉了下來,陳陽無聲笑了幾下。
三人離開墓室門,發現這座墓室門建在山頂。想來他們剛才以為是平地的墓室, 其實又抖又斜。下到半山腰時發現山裡很多燈光, 走近才發現是寇家人以及鎮民。
寇家人發現三人不見, 料定是寇宣靈這條漏網之魚帶著其他兩人偷偷溜進鐵圍山。寇父一見寇宣靈, 先是高興然後猛然沉下臉:“回家。通知其他人, 人已經找到, 都回去休息。”
當著那麼多人的麵, 寇父沒給寇宣靈臉色看。一回家, 門一關,寇宣靈就被擰住耳朵罵:“寇宣靈,把你能的, 我跟你大伯都不敢去的古墓, 你就敢去闖?”
寇宣靈七分疼, 臉故意扭曲起來裝出十分疼的樣子。還抽空使眼色給陸修之, 讓他不用擔心, 彆上來。他自己一個人能舞!寇宣靈哀哀叫道:“爸、爸,彆擰那麼大力氣……您怎麼跟媽學這個?”
寇父沉下臉:“因為我發現毒打你一頓不管用,不如學你媽,把你耳朵擰斷。以後我說什麼,你就能聽進去。”
寇大伯:“擰完耳朵,換我打一頓。”
“彆彆——”寇宣靈插科打諢求饒許久,又哄著寇父和寇家長輩,好不容易將他們哄得情緒沒那麼激動後,把古墓裡的事情一說,總算讓他們把這一頁暫時揭過去。
寇父手一鬆,陸修之就把寇宣靈拉過去動作輕柔的幫他揉耳朵。寇父感歎:“倒也還有一顆赤子之心。遭遇也是可憐,不過沒有將飛僵帶出來是正確的。還算你們沒有衝昏頭腦。”
寇宣靈問:“難道真沒辦法將隗宣從古墓裡帶出來?”
寇父遲疑的說道:“不是沒有,就是麻煩。僵屍渾身銅牆鐵壁,尤其是到了飛僵這個級彆,尋常法器傷不了。但若是彆有用心之人,用上千年古刹道觀旁的桃樹製成桃木錐,也能戳穿心口取到心頭血。”桃木驅邪,千年桃樹更是帶有靈性,驅邪效果更好。
陳陽突然問:“那個辦法是什麼?”
寇父搖頭:“很麻煩。”
陳陽:“告訴我吧。”
聞言,寇父臉色嚴肅:“你想將那隻飛僵帶出古墓嗎?現在我有點懷疑是不是那隻飛僵用小孩的外表欺騙了你們,畢竟她皮囊是小孩,內裡是隻活了兩千多年的怪物。她渴望離開墓穴兩千多年,騙騙涉世未深的你們倒是可以。”
陳陽搖頭,沉思片刻後說道:“目前來說,我還是比較堅定,不會將隗宣帶出古墓。我知道將她帶出古墓的危險性,也知道自己承擔不起這份責任。隻是——”姬薑的話讓他猶豫動搖,他冥冥之中意識到如果自己了解到姬薑所說的某部分真相,可能真的會將隗宣帶出古墓。
如果將隗宣帶出古墓,她就是自己的責任。
寇父搖頭:“那我不能告訴你,你的態度告訴我,你正處於猶豫中。”他很堅持,因為比起令人同情的隗宣,她的危險性以及其他普通人的性命更為重要,足以湮滅他的同情心。
陳陽理解,沒有追問。如果他執意把隗宣帶出古墓,想知道的事情終究會知道。
寇父又看了眼兒子,發現陸修之和自己兒子依偎得很近,還幫他揉著耳朵輕聲安慰,自家兒子則像是被寵得有恃無恐的抱怨。兩人之間的氛圍,親昵得有些過分。寇父疑惑的扯著寇大伯詢問:“他們兩人真的沒問題嗎?”
寇大伯大手一揮:“沒問題。”隨即鄙視的看了眼寇父,頗為嫌棄:“淫者見淫。”
寇父突然就想手刃親哥,寇大伯突然就掐住他的耳朵說道:“你以前被老媽掐耳朵,後來被媳婦掐耳朵,受委屈都是我安慰的。弟弟,你要把你肮臟的思想提煉一下,變得像我一樣純潔。”
寇父掰開寇大伯的手,表情十分冷漠。
陳陽回房呆坐良久,他從來不知道巫爺爺居然是城隍,平城城隍,距離帝都不算多遠。巫爺爺去世後,兩人還是有交流。一些情況都算了解,巫爺爺有時入夢,多是關心的話語,卻不說太多關於自己的事情。
有時候陳陽問起,他也總是轉移話題。久了,陳陽就不問。此時他思及姬薑的話,於是發信息詢問度朔,平城城隍姓名。度朔見到信息,心裡有了大致猜想,坦然的告訴他:“巫魁。”
果然是巫爺爺。陳陽乾脆問道:[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
度朔反問他:[發生什麼事?]
陳陽就把古墓中遇到隗宣、姬薑二人之事告知度朔,良久度朔都沒回複。陳陽輸入一行字正要發送出去,忽然心有所感般抬頭,便見度朔推門進來。他起身走過去抱住度朔腰身,臉埋進他懷裡不言不語,像是在外麵受了委屈回來見到最親近的人就忍不住想依賴一般。
度朔倒是很享受陳陽依賴的模樣,將人抱緊了,捏捏脖子、順順頭發、拍拍背部,又跟抱著小孩子似的抱起陳陽坐了下去。氛圍安靜溫馨,許久,度朔才打破寧靜:“如果是隗宣,大概解開了我一個疑惑。”
陳陽抬頭:“嗯?什麼疑惑?”
度朔親了親陳陽臉頰,然後冷聲道:“平城城隍速至。”
房間中的燈光閃爍幾下,忽然滅掉,眨眼間又忽然亮起。陳陽眨了眨眼,看到一身老年中山裝的巫爺爺。
巫魁去世之時七十餘歲,滿頭白發胡子飄飄,穿著中山裝不說話就能裝個世外高人出去行騙。他留著一把美髯,其實最不耐煩打理胡子,夏天的時候經常嚷嚷著要把胡子全剃掉。可還是沒剃掉,他說留著胡子更容易騙人。他常說自己乾的就是騙人的勾當。
陳陽離開度朔懷抱,站起身,酸了鼻子。手足無措,眼巴巴望著巫魁:“巫爺爺……”
巫魁立刻就露出心疼的樣子,張開雙手抱住陳陽哎呦哎呦的叫著:“陽陽,想死爺爺了。哎?胖了胖了,還高了。這臉都長開,可俊俏。我就說陽陽長大後肯定是那什麼……美少年!”
度朔食指敲著桌麵,發出‘叩叩’的輕響。巫魁瞥了眼度朔,輕咳兩聲後放開陳陽,拱手恭敬說道:“平城城隍巫魁,見過大帝。”
度朔伸手,攤開手掌望著陳陽。陳陽乖巧的把手放進他的掌心裡,被牽著坐在他身側。度朔朝巫魁點了點下巴:“坐。”隨後在陳陽耳邊說道:“問吧。”
陳陽回神,便將古墓隗宣、姬薑等事告知巫魁。巫魁沒有過於震驚,好似不出所料般:“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來問我這件事,也知道你總有一天會遇見隗宣。這是不能避免的命運軌跡,也是你跟隗宣之間的因果。”
陳陽疑惑:“到底怎麼回事?隗宣說她很久之前就認識我。”
巫魁說道:“姬薑跟你說過,隗宣命格特殊,需要同樣命格奇詭之人才能將她帶出古墓吧。”陳陽點頭,巫魁便繼續說道:“你是至陰的命格,本來就是吸引陰氣重的東西。隗宣作為三十六關煞局的陣眼,其實很痛苦。因為三十六關煞局造下無數殺孽,那些殺孽的孽障全回饋到隗宣身上,她每晚都要受孽力回饋的痛苦,那種痛苦猶如置於火上熾烤一般。而你能夠讓她感覺到陰涼,不受烈火炙烤。”
陳陽怔然,無法想象隗宣小小的身體竟然承受那樣可怕的煎熬。無異於置身地獄,偏偏三十六關煞局到如今已經無法破除。因三十六關煞局而死的罪孽儘算於作為陣眼的隗宣身上,所以她必須承受如烈火烤炙的痛苦,並將永無止境的承受下去。
陳陽心臟好像被緊緊的拽住,幾近窒息。
說來,隗宣其實最為無辜。她什麼都沒做,隻是被自私之人為自己一己私欲的報複關押在古墓兩千多年。殺死她的人還是她的生身父親,而她必須承擔所有本不該屬於她的罪孽。
怪不得姬薑身為王姬被砍頭殺死,作為隗宣家臣仍舊甘願被囚縛古墓兩千多年。因為她也心疼隗宣,希望隗宣能夠離開古墓。當初受巫靈鷲欺騙,也許不是看不出巫靈鷲心懷鬼胎,隻是比起隗宣能夠離開古墓回到陽間,似乎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巫魁說道:“我曾經不小心掉進古墓,裡麵有個墓門在某個特定的時辰可以從裡麵打開。當時隗宣打開門,站在門口看月亮。我看出她的身份,本來很忌憚,但她沒有傷害我。”
巫魁那時候還年輕,是個半吊子,巫術遠遠沒有後來厲害。他又慫又畏,觀察半晌後發現隗宣沒有要害他的意思就偷偷摸摸想爬出去,結果晚了一步,墓門關上。巫魁當場就崩潰的嚎哭,隗宣本來邁出去的腳步停下來,好奇的看著巫魁。
她問:“你在哭嗎?”
巫魁破罐子破摔的抱怨,又慫又崩潰的發火。隗宣靜靜的看著他,一雙重瞳格外漂亮。她把巫魁帶進墓室裡,不讓他離開後室:“這裡安全。下個月,墓門還會打開。到時候你再出去。”
巫魁跟隗宣相處了一個月,該了解的、不該知道的全都知道了。他也心疼隗宣,在隗宣虛弱痛苦的時候抱住她崩潰的大哭。小小的隗宣反過來安慰他,說自己其實習慣了,不怕疼。
姬薑不像隗宣那樣坦蕩無爭,她會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包括巫魁的善心和對隗宣的心疼。她把如何帶隗宣離開墓室、如何能讓隗宣避免承受這種痛苦的辦法告訴巫魁。巫魁下決心幫助隗宣,而隗宣發現他是巫族後裔,認真說來也算是她的子孫後裔時也很高興。
所以隗宣教巫魁失傳很久的鬼道巫術,教了他兩三年。在巫魁心裡,隗宣甚至可以說是他的師父。隻是隗宣不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