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之才剛想起兩人之前的甜蜜,驟然聽見沈長思的這一句,猶如陡然被一個浪頭淋濕了個滿身。
裴慕之之所以明知道長思從小就染有怪病,而且還要頂著外界說他吃軟飯,或者是為了沈家的資源才同長思交往這般壓力跟沈長思結婚,很重要一個原因就是,長思太溫柔了。長思是如此地愛他,關心他,他在長思的身上感受到就是在他的親生父母那裡都沒有感受到過的關心跟愛。
對於這一次沈長思的冷淡,裴慕之心底多少有些不滿。可他很快就告訴自己,長思還是個病人,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複,才會沒有像平時那樣關心他。
這個時候,身為丈夫,他應該多多關心長思才對。
裴慕之自顧自地解釋道:“你剛清醒的那天,本來說好了忙完就過來看你,但是等我那邊結束,已經過了醫院探視的時間。這兩天也事,行程排得太滿,總是跟醫院探視的時間錯開……”
裴慕之還在解釋著自己為什麼這兩天沒能來醫院的原因,沈長思的心神早就不在此處。裴慕之的話,令長思想起他自己的一樁舊事。
那時,他還是太子,父皇命金吾右衛大將軍荀靖教授包括他在內的眾皇子騎射。他幼時身子羸弱,又好強。在發現自己的騎射總是不如其他皇子後便在授課結束後,獨自一人留下練習。一次練習時,不甚從馬背上摔下。
他疼得當時便昏厥了過去。
那個時候,母後已經離世,父皇事務繁忙,他隻在第一次醒來時見過父皇,之後,每一次醒來,第一眼見到的人,都是阿元。
宮中有門禁。那時他從未想過,如果阿元要趕在每日宮門關閉時出去,明日清早又要趕在他醒來時一大早入宮,每日還要完成各門功課師傅們布置的課業,他每日至多隻能睡上幾個時辰。他受傷在寢殿休息,身身為太子伴讀的阿元是照常得去點卯上課的,待他傷勢康複,要負責補他落下的課業。
後來他在金涼,日日清閒時,曾算了算,宮中每日城門下鑰時辰是酉時三刻,夫子約莫是在申時才結束授課。他同眾皇子授課的文源殿同他的太子寢宮相隔甚遠。阿元每日需在課業結束,從位於東西門的文淵殿,趕至位於東門方向的太子寢宮,距離宮門下鑰的時間已是很緊。
可在他的記憶裡,阿元從未流露出半分急躁。他無論是在服藥,還是轉醒時,總能見到阿元不疾不徐地跨門進來,或是守在他的床畔,問他今日傷勢好些了沒有,今日可有按時服藥。
阿元從未在他麵前提過半個忙字,他亦從未在阿元臉上瞧見過半分急色。
明明不是嘴碎的性子,可在他養傷的那些時日,會主動同他說起哪位皇子今日課業沒有做好受罰了,或者是哪位皇子今天騎射課,連弓箭都沒有拉開。有時,還會給他拿幾樣他沒有瞧見過的宮外的小玩意兒,變著法給他解悶,逗他高興。
阿元總是那般不緊不慢,以至於他便也以為,阿元的時間是極多的。待到他說要走,他還總是埋怨他不夠意思,把他一個人丟在寢宮,自個兒去瀟灑去了。阿元也不辯解,隻是叮囑他要按時服藥,又吩咐陳吉同青蕪二人伺候好他。
如此細致地叮囑完,阿元才會離開。第二日,他尚未醒來,便又總能先聞見阿元身上帶著晨露同秋霜的涼意。
沈長思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忽然想起這樁陳年舊事。
許是他太孤單了。
自他一杯鳩毒,送沈長儉去黃泉同父皇作陪,便是宮殿上,群臣山呼萬歲,他也常常覺得心裡頭有一處空空的。
都說若是活著的人精誠所至,故去的人便會到夢前來,為何阿元從未到過他的夢境?
哼,定然是阿元早就轉世投胎,早早便將他給拋諸腦後。許是遇上了個漂亮的小青梅,這會兒便已互許終生了。
也是好的。
阿元上輩子連性命折給了他,這輩子,若是當真已轉世投胎,便好好地當一個尋常人,妻妾在懷,兒孫繞膝。
希望待他百年故去,他們在地府裡,仍能相見。待去到黃泉,他們不再是君臣,阿元無需再為他效忠,亦無需為了他將性命都給丟了。屆時,他們就當一對摯友。
聽說黃泉的彼岸花長得極為好看,他們可以約著一起去奈何橋上看彼岸花開,看世人或啼或哭地過奈何橋。
總歸,他跟阿元定然是不哭的。
舊友重逢,把酒言歡都來不及。
自在這異世醒來,沈長思不止一次想過。倘若往後都再回不去大恒,那一跤,還不若死了才好。那樣或許下黃泉,他還能見到阿元。
…
“你婚禮那天忽然昏倒,手機也落在了酒店,沒帶在身邊,我就算是想要給你打個電話,都沒有辦法聯係上你……”
沈長思回過神,聽見的便是裴慕之的這一句。
沈長思睫羽微眨。
手機?便是那個長條狀的物件?那什物似乎好玩得緊,能通話,也能追劇。所有電視的功能,那什物都有,還比電視要小巧跟方便攜帶。且不知道為何,聽見“手機”兩個字,他平穩的心跳便開始迅疾地跳動,像是那物件於他極為重要。
“我的手機現在何處?”
裴慕之一愣,他說了這麼多,結果長思隻關心他的手機現在在哪裡嗎?
對沈長思隻關心手機的態度的些許不滿,使得裴慕之沒有注意到沈長思的措辭,他微微抿起唇,“這個我不太清楚,你當時昏倒後,我就跟爺爺一起送你上救護車。應該是教堂的工作人員或者是你家裡人替你把手機給收起來了。回頭我幫你問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