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深想,亦不能深想。
薑蓉想,沒有答案了,一切的真相都隨著官家的入土埋入曆史的塵埃之中。
而現在的他們,隻能抓住眼前拋出的好處,一步,一步,重新往上爬。
這次的離開,昭哥兒卻萬分不舍,他舍不得齊哥兒,舍不得柳師兄,舍不得夫子與山長,他有點不想去汴京。
薑蓉覺得,讓孩子搬來搬去,確實對他不大好,於是她提出,等崔家的護衛丫鬟們過來,讓他與外祖留在青州讀書也行。
可是昭哥兒看了看他娘,堅定地搖搖頭:“我更舍不得爹娘。”
她摸了摸兒子的頭,將他攬入懷中。
薑蓉親手關上院門,輕撫昭哥兒寫的對聯,離彆的日子就這樣快來臨。一家人不舍地告彆親友,妥善處理好商鋪與食堂的事宜後,趕在春闈前回到了汴京。
薑蓉撩開馬車車簾,看著這外麵金翠耀目,羅綺飄香的汴京城,一切好像沒變,又好像變了。
轉眼,她竟與崔恒攜手走過十載春秋。
待看到金釵巷附近有那綠衣貨郎挑著花朵販賣,嘴中吟唱著時新的買花詞,薑蓉輕笑一聲,朝他招了招手。
看到他娘一股腦買了這麼多鮮花,好些他還不知名字,昭哥兒好奇問道:“娘,買這麼多花作甚?”
“撲哧!”薑蓉看向崔恒,挑眉一笑。
時隔多年,重遊故地,崔恒自然也憶起當年他們在這巷中買花的舊事,不由喟然一笑:“自然是我買。”
“喲,崔大人如今愈發闊綽。”薑蓉調笑道。
麵對夫人三五不時的揶揄,崔恒早已不動如山,他取出一枝最妍麗的朱紅牡丹,折下枝乾,小心彆在薑蓉鬢間。
“此花配夫人,正好。”
他話音未落,昭哥兒快言快語接話:“鮮花自然配美人,在我心中,娘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驟然被兒子拆台,崔恒隻得深深看他一眼,隨後閉目歇息去了。
果然還是兒子嘴甜,薑蓉睨崔恒一眼,笑著揉了揉兒子臉蛋,現在他大了,幼時的嬰兒肥也在逐漸消退。
哎,歲月果真是不饒人啊。
馬車一路緩緩前行,老爺子早已被王家人接走,而他們,也隻得暫時居住在外麵,畢竟崔家祖宅已被抄多年。
薑蓉早與翠雯她們取得聯係,翠雯替他們在宣正街不遠處的巷中,賃了一套二進小院,一切已收拾好,隻等他們一家人暫時在這落腳。
說是已經平反,可崔家被抄的家財與罰沒的奴仆,到現在,也沒看見幾個。
但夫妻倆深知,此事急不來。
兩人將家中打理好,便帶著兒子出去吃了頓好的犒勞一二路途的辛苦。
至於那些不知真心還是假意的探望,問候,在崔恒拿告身去中書省赴職前,兩人一概婉拒。
崔恒官複原職這日,楊相攜幾位屬官佇立中書門前迎他。見得新任長官與同僚,崔恒不疾不徐,邁四方步緩緩跨上階梯,
離得近了,他方朗聲向眾人恭謹行禮問好。
多年未見,崔恒風姿未減當年。看著他一襲紫色官袍,身姿筆挺,氣度儼然,行動時帽翅平穩,風度翩翩,行禮時亦音吐明暢,神色端正。
看來,多年流放生涯並未蹉跎掉他的傲氣與禮儀,楊相心下滿意,高聲讚道:“好!”
他彎腰扶住崔恒,兩人相攜邁進大門。一旁眾人見狀,也收斂聲息,隨著長官移步官署。
新官上任,雖有眾多事務有待崔恒交接,但此時,最重要的,便是手中這道沈太後傳來的懿旨。
她以公事為由,召崔恒入宮麵聖。
等崔恒歸家時,薑蓉方知,沈太後特意當官家的麵,將崔家老宅與被抄部分家財歸還於他。
至於這隻餘部分的緣由,美其名曰許多東西皆被人取用,難以溯源,如今留存的就單子上這些。
但事實究竟如何,雙方皆心知肚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