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人尚有半臂距離時,拎著木匣子的手到底忍不住一彆,擋在了身前,道:
“這是妾身從侯府帶回來的參榮丸,阿娘心疼郎君傷未好便回官衙上值,特地讓侯府的老郎中備了兩大瓶兒,說是能養神補氣。”
頓了頓,又問:“郎君要同妾身說什麼?”
她身上縈繞著淺淡的百合香,香裡還纏了絲香甜味兒。
麥芽的甜,鬆子的香。
這掃尾子姑娘又吃鬆子糖了。
“噗通”“噗通”“噗通”——
幾乎是在這念頭從腦海冒出來時,顧長晉的心,幾欲要破膛而出。
男人眯了眯眼,所有的不對勁都是因她而起。
那些夢是與她成親後才開始有的,這顆心亦是因著她的出現才會出現異樣。
顧長晉那雙漆黑的不帶任何情緒的眼像是攪了一團墨,他的目光凝在她臉上,帶著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審視。
可審視什麼?
審視她麼?
容舒抬起眼與顧長晉對視,開門見山道:“郎君為何要這樣看我?”
案上的書被風吹得嘩嘩地響。
小娘子眼底的疑惑是真的,似乎還有些驚訝。
顧長晉瞬間明了,不是她。
那些夢,那些心疾般的悸動是因她而起,卻不是她故意為之。
他往後退了步,目光輕輕掃過她左耳垂那粒針尖大小的朱砂痣,不鹹不淡道:
“夫人胖了,甚好。”
容舒:“……”
她承認,回到清蘅院後,她吃得好睡得香,的確是長了點肉。可他盯著她看了這麼久,就為了看她胖了還是瘦了?
容舒信他個鬼!
隻這人心思深沉如海,嘴比蚌還難撬,他不說,她又有什麼轍?
容舒慣來溫婉的笑有些繃不住。
怎麼辦,便是做做樣子,這參榮丸也不想給他了!
隻他大抵也不會要,先前給他吊的參湯他一口不喝,這參榮丸他就更不會吃。
果然,顧長晉看了眼她手裡的藥匣子,便道:“我正在服藥,這參榮丸夫人留著自個兒吃吧。”
容舒嗯了聲,“那妾身回鬆思院了,郎君也莫要太勞累。”
不鹹不淡地叮囑了兩句,她也不打算在書房多呆,轉身欲走,顧長晉卻叫住了她。
“等等。”
容舒一頓,才下了嘴角的笑又挽了起來,“郎君可還有事?”
顧長晉注視著她,喉結上下一滾,道:“今晚,我回鬆思院歇。”
……
夜裡顧長晉從書房過來時,容舒已經歇下。
他在書房裡早就沐浴過,是以回到正屋,直接脫下外裳便上了榻。
一上榻便看到了床上散落著四五個半人大的月兒枕,容舒懷裡抱著一個,其餘幾個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竟都放在了床的中間,生生將二人隔出了道天塹來。
顧長晉放下幔帳,剛躺下,一絲甜甜的若有似無的酒味兒不期然鑽入他鼻尖。
這姑娘睡前大抵是吃了酒。
意識到這一點,他心裡倏忽冒出一個念頭——
她不能吃酒的。
剛這般想著,躺在他身側正背對著他的小娘子倏地轉過身來,睜開了眼。
見他在這,她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霍地坐起了身,抱著個月兒枕歪頭打量他。
顧長晉與她對視。
小姑娘眸子很亮,正一瞬不錯地盯著他看。
須臾,她恍然一點頭:“我知道了,我又在做夢,你是我夢裡那個嘴兒特彆壞的顧允直。”
“可我怎地又夢到你了?不該呀,不該這樣的。”
容舒腦仁兒昏昏的,可她本能地就知道她不該再夢到他。
概因她不喜歡他了。
她不喜歡顧長晉,也放下他了,是以不該再夢到他。
“哦,我曉得了,一定是下午你太無禮了,我心裡有氣,這才夢見你。”
她一個人自顧自地碎碎叨叨,好似真的將他看成了夢中人一般。
顧長晉不動聲色地看著她,不知曉這姑娘是擱這裝醉呢,還是真的醉昏了頭。
黑暗中他的目力依舊很好,眸子緊緊盯著她的臉。
小姑娘自言自語了幾句,便扒拉開橫在二人之間的月兒枕,靠過去,一字一句地同他道:“顧允直,你一定不知曉你為何又會出現吧?”
顧長晉“嗯”一聲,放輕聲音,順著她的話問:“我為何會出現?”
容舒“嘿嘿”笑了聲,桃花眼彎成了月牙兒,細長的手指掐住了顧長晉右側的臉頰,往外狠狠一扯——
“自然是因為你下午的行徑太無禮了,知道麼?顧允直,你怎麼可以當著一個姑娘的麵兒說她胖呢?知不知曉什麼叫做看破不說破?嗯?”
隨著那聲“嗯?”落下,手又用力地往外扯了扯,力道比之前又大了些。
顧長晉被她扯得好一陣疼,這下是徹底知曉她不是在裝醉,而是真的醉了。
他心裡冷笑一聲,下意識便要揮開這小醉鬼的手。
瞧著瘦瘦弱弱的,手勁兒還不小。
可他這頭還未動呢,容舒便十分及時地鬆了手,懊惱道:“不能,我不能因為夢裡你沒有還手之力,就欺負你。而且你是顧允直,不是顧長晉。”
說著便摸了摸他被掐紅的臉,繼續道:“不過也沒事兒,反正你說過的,在夢裡你是不會痛的。可是顧允直,呃——”她肩膀輕輕一跳,打了個酒嗝,“你放心,欠顧長晉的,我都會還給他的。但我以後不想再夢到你了。所以,顧允直,你就彆再來找我了,成不?”
少女皎月般的小臉枕著臂膀裡的月兒枕,問完這話,雙眼一閉,仿佛累狠了一般,像個支在地上沒了依仗的冬瓜,“咚”一聲倒入褥子裡,徹底睡死了去。
屋子裡一片死寂。
許久之後,幔帳內傳出一道嗤笑聲,聽著還帶了點兒咬牙切齒的意味。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顧長晉便起來準備上值了。
容舒聽見他下榻的動靜,長睫動了動,在裝睡還是起來給他更衣之間天人交戰起來。
她也不知昨個夜裡顧長晉是何時進屋的。
因著想早些睡著,她睡前特地吃了兩杯果子酒。
她自小便是如此,隻要吃了酒,很快便能睡著,睡著後也不鬨,安安生生地睡,乖得很,就是偶爾會做點兒夢。
昨兒也是如此,吃了酒她早早便睡下了,睡得還蠻香,醒來後頗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容舒天人交戰了半盞茶的功夫,到底還是起了床,心裡琢磨著等他走了,她再補個回籠覺。她昨夜穿得極密實,小衣、裡衣和中衣俱都穿了,眼下披件外袍便能下榻。
“郎君要去上值了吧,妾身這就去給你取衣裳。”她溫溫然道。
他的官服昨兒盈月已經掛在一邊的黃梨木架子上了,容舒下榻後便往那木架子行去。
顧長晉一瞬不錯地盯著她的後腦勺看。
要擱往常,他自是不會勞煩她去取官服的。
可這姑娘昨夜發酒瘋,對他又掐又訓的,醒來後卻一臉的若無其事,連一句道歉與解釋都無。
這是欺負人了便想要裝不知曉麼?
哪兒有這麼便宜的事?
身後那深炯的目光容舒壓根兒沒注意到。
她不打算伺候顧長晉換衣裳,取好官服後便恭恭敬敬地把官服放在榻上,溫婉笑道:“郎君先換衣裳吧,妾身出去喚人打水,順道讓小廚房的人把湯藥送過來。”
說著便繞過屏風,往房門去。
顧長晉盯著她款步離去的背影,不知想到什麼,眉宇微蹙。
換好官服,又洗漱好了後,顧長晉接過容舒遞來的湯藥,慢聲道:“夫人酒量不好,日後還是少喝點兒酒。”
容舒愣了愣。
他這兩日是怎地了?
又是說她胖了,又是跑來鬆思院睡,這會還提她吃酒的事。
從前他可沒管過她吃不吃酒的,偶爾還會讓她陪著吃兩杯呢,何曾這般多事過。
“妾身有認床的毛病,昨兒回來怕睡不好便吃了兩杯酒。吃完後便睡下了,一直睡到剛剛才醒。”容舒遲疑道:“昨個夜裡,妾身可是說夢話了?”
說起來,她昨兒好像又做夢了,隻那夢朦朦朧朧的,她壓根兒記不起來夢到了甚。
顧長晉掀眸看她。
她洗漱過,卻尚未梳發,一頭綢緞似的長發用根黛青色繡福紋的發帶鬆鬆綁起,斜放在右肩上,瞧著很有些出水芙蓉的清麗。
此時清澈的眸子露出幾絲不確定,好似真的在認真回想著她昨兒究竟有沒有說夢話。
顧長晉何許人也?
他這人最是擅長從蛛絲馬跡裡尋求真相,此時此刻自然是瞧明白了,容家這位姑娘,他名義上的夫人,醉酒後會耍酒瘋,耍完後自己還半點兒都記不住。
也就是說——
他,顧長晉,昨兒被這姑娘白欺負了。
男人盯著容舒看了須臾,忽地扯了下唇角,淡聲道:“沒,夫人昨兒睡得很安穩。就是身上酒氣太重,熏著我了。”
說完便將手裡的湯藥一口悶下,起身,大步出了屋。
容舒再次一愣。
她就隻吃了兩杯果子酒,怎地就熏著他了?前世她吃過那麼多回的酒,也沒見他第二日埋怨她熏人的。
顧長晉離開後,她下意識抬起手臂,鼻子湊過去嗅了嗅。除了清清爽爽的梨花香,也沒甚奇怪難聞的味兒。
“盈月,盈雀,你們過來聞聞我身上可有奇怪的味兒。”
方才顧長晉說的話盈月、盈雀自然也聽到了,這會聽見容舒的話,便低下身,在容舒身上嗅了兩下。
盈月先回答道:“奴婢隻聞到昨日熏的梨花香,沒聞到旁的味兒。”
盈雀點頭如搗蒜,附和道:“奴婢也沒聞到什麼怪味,會不會是姑爺自個兒身上的味兒呢?昨兒姑爺到了子時才來鬆思院的,也沒見他用淨室,說不得就是他自個兒臭。”
自家姑娘慣來是個香美人兒,盈雀可不喜歡方才姑爺說的話了,下意識便把臟水往顧長晉身上潑。
被潑了一身臟水的顧大人剛剛踩上馬車,他身旁的常吉見他眉眼舒展,好生納罕。
主子今個的心情怎麼好起來了?
早兩日金氏在刑部大牢昏過去後,主子的心情便陰了兩日。以常吉對自家主子的理解,他的心情大抵還得再陰幾日的,因為金氏的身子撐不了幾日了。
大理寺與都察院雖然複核好了許鸝兒案的新判牘,也將那判牘送進了文淵閣,但還不知曉那位首揆什麼時候將判牘送進內廷呢。
常吉一直沒敢問這事,怕惹得顧長晉心情愈發不快,眼下見他似乎是陰轉多雲了,便壯著膽子問道:“主子,可是許鸝兒案有進展了?”
顧長晉目光落在窗外,淡淡道:“今日或者明日,內閣應當會將那份判牘送進內廷。眼下上京所有朝臣與百姓都在等著這案子的最終判決,司禮監那大掌印不敢私自扣住那判牘,最遲七日,金氏與許鸝兒應當能離開大牢。”
常吉動了動唇。
七日呢,也不知曉金氏撐不撐得到那一日。
想問又不敢問,方才他問了許鸝兒案的進展後,主子的情緒顯然又差了些。他覷著顧長晉,忽地目光一頓,道:“主子的右臉是怎地了?瞧著竟像是紅了一塊。”
又十分納罕道:“莫不是被什麼蟲兒咬了?可憑主子的身手,連隻蚊子都挨不著您呀。”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顧長晉唇線抿直,微微眯起了眼。
的確,憑他的身手,旁人想近他身都難,更彆提在他臉上掐上這麼一道了。
昨夜他有心想看那姑娘要做什麼,便縱了她挨過來。然而,當她的手掐上他的臉時,他不應當一動不動地定在那受著的。
就好像……他在故意讓她撒氣一般。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事,他仿佛做了無數次。
顧長晉按了按胸膛,裡頭那顆不安分的心,從昨夜他進了那拔步床後便瘋狂跳個沒停。
他是個喜歡尋根究底的人,凡事都喜歡尋出原因,繼而定下應對之策。
於是閉上眼,似個旁觀者一般,抽絲剝繭地分析著昨日在書房以及在拔步床裡,自己與容舒相處的每一刻。
他回鬆思院,便是為了弄清她對自己的影響究竟能到何程度。
離她越近,心就跳得越快,但也僅此而已,昨兒他躺在她身側,沒有半點想要與她翻雲覆雨的旖旎心思。
隻要不想她不靠近她且不探聽與她相關的一切,他這顆心就會恢複如常。
顧長晉睜開眼,心裡已經有了決斷。
馬車不知不覺抵達刑部官衙的大門,常吉下去開門,例常問何時來接。
“酉時來接,另外——”顧長晉頓了頓,不緊不慢道:“去鬆思院說一聲,年前刑部事多,我以後還是宿在書房。”
對顧長晉回去書房歇這事,常吉是一點兒也不奇怪,甚至覺著這樣才正常。昨兒知曉主子主動去鬆思院過夜,他差點兒沒接住自個兒的下顎。
應了一聲,便回梧桐巷去了。
孫道平一走,他與橫平又回去倒座房住。放好馬車,剛行至屋門前頭的廊子,便見一人立在那。
那人著了條鬆花綠的馬麵裙,頭發一絲不苟地梳成圓髻,唇角緊抿,麵容嚴肅,不是安嬤嬤又是誰?
常吉心裡一凜,忙掛起個殷勤的笑,熱情道:“喲,安嬤嬤,您怎麼來了?可是夫人那頭有甚吩咐?”
“夫人沒甚吩咐,是我自個兒好奇來問一句:昨兒少主宿在鬆思院,怎地你與橫平都沒人來同我說一聲?”
常吉心裡暗道不好,麵上的笑容卻愈發殷切,弓著腰連連告罪:“橫平這幾日在忙主子吩咐的事,自是沒得空。本該由小的同您還有夫人稟告一句的,這事是小的疏忽了,保證下不為例。”
他這些日子其實也不閒的,橫平不在,顧長晉身邊就他一人伺候,自然也是忙得腳打後腦勺。
可常吉打小在安嬤嬤手裡討生活,當然知道說什麼樣的話能讓這黑心嬤嬤心裡舒坦。
安嬤嬤聽了常吉的話,麵色果然好了些,“我看你最近是骨頭鬆懶了,下回有事不稟,我便同夫人說一聲,送你回濟南好生練骨去。”
不輕不重地訓了幾句,安嬤嬤又狀似無意地提起橫平:“方才你說橫平得了少主的令忙去了,可知是忙什麼事去了?”
常吉撓了撓臉,苦思了半晌,方用不大確定的語氣道:“小的隻知是與東廠有關,具體是何事,主子沒同小的說。大抵是讓橫平去盯著那楊公公罷,畢竟金氏也沒幾日活頭了。”
安嬤嬤瞥著他,淡淡頷首:“少主可有說今夜宿在哪兒?”
常吉道:“主子說刑部年前事多,以後都回書房歇。”
安嬤嬤聞言,提了一整夜的心,總算是落回了肚子。回到六邈堂,恰巧遇見正往外走的林清月,眉眼一冷,斥了聲:“往哪兒去?”
林清月絞著手裡的帕子,隻糯糯地喊了聲:“姑婆婆!”卻是死活不說她要去哪兒。
安嬤嬤心知肚明她想去哪兒,也不再問,隻冷冷道:“夫人馬上要醒了,你去廚房燒點兒熱水。下回再讓我瞧見你在府裡亂竄,仔細我打折你的腿!”
說罷也不看林清月,順了順氣,推開主屋的門。
徐馥已經醒了,安嬤嬤上前攙她坐起,道:“清月那丫頭去燒水了,三姑娘今兒想吃什麼早膳?”
徐馥沒答,隻笑看了安嬤嬤一眼,道:“嬤嬤去尋過常吉與橫平了?現下可是安心了?”
安嬤嬤自知瞞不住她,笑道:“到底還是三姑娘您了解少主,方才常吉說了,少主今兒回書房歇。”
徐馥挑眉,“這般快?還以為硯兒能堅持個三四日呢。”
在徐馥看來,容舒一走走十日,心裡頭到底是有些在意自個兒夫君的冷淡的。
不同她圓房,又不與她同寢,整日裡一張冷臉子,哪個小姑娘會不難過?尤其是,那姑娘還深深喜歡著顧長晉。
顧長晉昨兒宿在鬆思院,大抵也是為了安撫容舒。徐馥還當他能安撫得久一些呢,沒曾想不過一日,他就忍不了了。
安嬤嬤給徐馥斟了杯熱茶,笑道:“少主定得住心,老奴自是放心了。”
雖然三姑娘一再同她說,少主不會喜歡容氏。
可每次想起容舒那張比她母親還要勾人心魄的臉,安嬤嬤就不放心。昨兒知曉顧長晉宿在鬆思院,她那心裡七上八下的,簡直是徹夜難眠。
當初那位不就是敗在了美色上麼?
少主是那位的兒子,她是真怕少主隨了他父親這點。
但眼下看來,少主到底是三姑娘養大的,腦子清醒得很。
徐馥道:“嬤嬤不必日日盯著鬆思院了,等過了年,我還得勸勸硯兒回去那兒歇。現下他受了傷,刑部的事又多,歇在書房還說得過去。年後還這般行事,沈一珍那頭該有意見了。”
安嬤嬤鄙夷一笑:“她能有甚意見?!不過一蠢貨,連個男人的心都攏不住。”
徐馥垂下眼,唇角的笑意淡了些。
“總之鬆思院那頭的事,嬤嬤放寬心便是,就算哪日硯兒與容舒圓房了,你也不用驚慌。食色性也,嘗過女子的滋味兒了,他日後才不會被美色迷了眼。”
“再者說,我要的不是個隻會唯唯諾諾的懸絲傀儡。硯兒如今大了,也該自個兒闖闖的。這次放手讓他去辦許鸝兒的案子,他便做得極好。嬤嬤記住,不能再拿他當從前的小孩兒看待。硯兒現在已經有了自個兒的羽翼,再不是小時候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