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2 / 2)

翌日一早,她一起來便差人去鬆思院將一應物什都搬了回來。

鳴鹿院大得很,尋個空置的屋子放這些物什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這些瑣碎事她自是不必自個兒去處理,沈氏派了周嬤嬤與張媽媽去。

周嬤嬤從梧桐巷回來時,一臉的痛心疾首。

“聽說姑爺,哎,顧大人破例擢升到都察院做右僉都禦史了,那可是四品大員哪!

年紀輕輕便任四品官,日後的前程當真是鵬程萬裡的,可一點兒也不比秋韻堂那位乘龍快婿差。

大姑娘真是太過衝動了!

若沒有和離,還能回去承安侯府打打老夫人與裴姨娘的臉!

容舒心裡早就知曉了顧長晉在會試張榜後去都察院,前世會試一結束,便鬨出了一樁轟轟烈烈的仕子舞弊案。

這樁案子牽涉到了會試一位德高望重的考官,鬨得極大,這案子便是顧長晉入都察院後辦的第一個案子。

周嬤嬤這會是可惜,等過段時日她大抵就不可惜了。

概因顧長晉查這案子時,差點兒丟了命。

都察院。

顧長晉著一身綴雲雁補子的緋色官袍大步進了值房,對屋內那人拱手道:“總憲大人。”

孟宗一雙銳目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須臾,頷首道:“不必多禮,坐。”

待顧長晉坐下後,便將厚厚一摞文書遞與他,道:“今歲的仕子舞弊案,由你與胡大人調查。昨日會試一張榜,便有貢生鬨事,稱此次會試有考官徇私舞弊。我已讓胡大人著手調查此事,你今日方來都察院,先去尋胡大人把案情了解了,明兒再去禮部走一趟,這次會試的主考官乃禮部尚書範大人。”

胡大人胡賀乃都察院左副都禦史,是孟宗的心腹。

顧長晉接過文書,恭聲道:“下官必不負總憲大人所托。”

孟宗頷首,布滿皺紋的臉滿是嚴厲之色,他望著顧長晉離去的背影,眸色漸深。

出了值房,顧長晉便去了一旁的堂屋尋胡賀。

胡賀生得像個白麵團,慈眉善目的,一點兒也不像言語犀利的言官。當然,能坐上左副都禦史這樣的位置,胡賀自不是個多心慈手軟的人。

顧長晉一進來,他便笑眯眯道:“顧大人可要我給你理理這樁案子?”

顧長晉道:“方才過來時下官已掃過總憲大人遞來的案牘,對這案情略知一二。”

從總憲的值房到他這堂屋也就一盞茶的功夫,胡賀瞥了眼他手中的案牘,笑了笑道:“哦,你先說說如今是怎樣的局麵?”

見顧長晉站著,十分隨意地擺擺手,道:“坐,坐,站著作甚?”

顧長晉這才坐下。

“總憲大人遞來的案牘裡,牽涉到這案子的舉子共有三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會試頭名潘學諒。據那些密報所言,此子才華平平,先前在揚州府的鄉試排名不過末等。隻來了上京後,也不知因何故,兩次出入範尚書的府邸。密報者懷疑範尚書姍題舞弊,給這潘學諒開了便門。概因以潘學諒之才能,能中榜已是僥幸,怎可能摘得頭名?”

這次會試的主考官共有兩人,顧長晉口中的範尚書便是禮部尚書範值,另一名主考官乃翰林院侍讀學士林辭。

那些個密報信少說也有幾十封,其中不乏胡亂攀咬者,想趁亂將一些上了杏榜的貢士捋下來。

除此之外,涉事舉子的相關檔案也有厚厚一疊,一盞茶的功夫便能捋出這案子的關鍵人物來,難怪年紀輕輕便能中狀元。

胡賀笑道:“不錯,你先前在刑部大抵也聽陸大人、談大人提過,每年會試一結束,三法司總會收到不少密告信,其中就數都察院最多。但並非一有密報信了,我們便要去調查。今歲你道為何要徹查?”

顧長晉思忖片刻,搖頭道:“下官不知,還望胡大人解惑。”

“此次會試由老尚書與林大學士出題,其中老尚書出的題目格外刁鑽,這道題隻有一名考生答出來,這名考生出貢院時,曾自言自語道,竟會如此巧合?”

這話一出,顧長晉便明白了,說者無意,聽著有心,這位考生的話大抵是被旁人聽了去,但凡他得了名次,都會被人密告。

“胡大人所說之考生可是潘學諒?”

胡賀頷首道:“正是。我昨日特地派人去問詢過,他承認了從貢院出來時,的確說過那話。隻我們問他是因何事巧合時,他卻死活不肯開口。如今貢生那頭已是鬨得沸沸揚揚,說潘學諒自己承認了舞弊。隻是老尚書的為人這上京無人不知,不可能會行那等姍題舞弊之事。”

胡賀所說的老尚書便是範值,範值如今已近耄耋之年,當初裴尚書被啟元太子杖斃後,本已告老歸去的範值重回上京,接下了禮部尚書之位。

範值曾是封疆大吏,從地方調回上京後又曆任國子監祭酒、禮部左侍郎、吏部尚書兼內閣次輔,連剛愎自用的啟元太子都要對他禮遇三分,隻因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尚書曾是啟元太子的太傅。

嘉佑帝登基後,本是想讓範值任內閣首輔,範值卻隻肯留在禮部,這一呆便呆了二十年。

範值在朝廷可謂是德高望重,這樣一個人怎可能會姍題舞弊?那潘學諒何德何能值得這位老大人為他開便門?

彆說胡賀了,便是顧長晉也覺匪夷所思。

“皇上慣來敬重老尚書,這才要讓我們查個水落石出,給仕子們一個交待,也還老尚書一個清名。”胡賀端起茶盞,啜了口茶後道:“老尚書眼下告病在府裡養著,他病未好我們自然是不能去打攪他。我已派人將潘學諒收押了,先晾他個幾日罷,幾日後你再同我一起去問話。”

都察院有專門收押犯人的地方,似潘學諒這般尚未定罪的,若是問不出什麼本該放押的,隻外頭仕子鬨得實在是太厲害,都察院也不敢放人。

這一關便關了七日。

七日後,胡賀領著顧長晉去見潘學諒。

先前顧長晉早已看過潘學諒的資料,此人比顧長晉還要虛長幾歲,今歲已經二十有五,說來也是巧,潘學諒竟也來自揚州府,乃揚州府一商戶的庶子。

潘學諒所在的押房條件還算好,七日過去,除了臉上多了些胡茬,並無甚變化。

顧長晉與胡賀進去時,他正坐在窗邊看書,抬眸瞧見來人,先是怔了下,旋即放下書,起身一板一眼地拱手作長揖,道:“草民見過兩位大人。”

胡賀笑嗬嗬道:“今日本官多帶了個人來問你話,你不必緊張,這是我們都察院新來的右僉都禦史顧大人。”

潘學諒道:“草民不敢,顧大人三年前金鑾殿上告禦狀之舉乃無數仕子之楷模,草民欽佩久已。”

胡賀圓溜溜的眼轉了轉,道:“既如此,那本官便去偷個閒,留顧禦史一人問你罷,你們年輕人大抵能聊得投契些。”

言訖,竟當真轉身離開了押房。

潘學諒大抵有些意外胡賀會這般隨意,唇微微顫動了下。

顧長晉望著他。

這位新晉會元生了張十分秀氣的臉,往日裡大抵是經常抿唇,唇側有兩道細紋,使得他的麵相格外肅穆。

察覺到顧長晉的目光,潘學諒抿了抿唇,一臉肅容道:“顧大人有話但問無妨,草民能答的定會如實道來。”

“我看過你的卷子。”顧長晉看著他,緩聲道:“縣試、府試、鄉試還有會試的卷子我俱都看了。你是個有抱負的人,心懷黎民蒼生。”

潘學諒一怔。

“你這四份卷子,答得一次比一次好。隻會試那答卷,不得不說,的確不似出自你手。”

文如其人,潘學諒的卷子答得十分板正,板正到一種近乎死板

的程度,這樣的人若是為官,大抵會是個不懂得變通的清官。

可會試那卷子,答卷之人思想靈活變通,帶了點化腐朽為神奇的靈性,與潘學諒其人其文風並不相稱。

“那的確是草民所答之卷子。”潘學諒漲紅了臉,“草民不曾舞弊。”

他神色裡的激動與不忿是真的,激動到甚至身子都在輕輕顫抖。

可那雙眸子裡又有一些不安,好似有些事令他在說出這些話時少了些底氣。

顧長晉黑沉的眸子靜靜注視著他,忽地問道:“既不曾舞弊,你又因何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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