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2 / 2)

容舒垂眸思忖了片刻,道了聲“不”。

“落煙姐你繼續裝病,我給你帶了吃食回來,你這兩日都莫要吃府裡送來的東西。”

落煙有些不解,但還是認真點了下頭。

容舒帶回來的食盒裡還有一盅秋梨湯和幾塊兒黃橋燒餅。

張媽媽愛吃天水橋那家黃橋燒餅,幼時容舒出去外頭玩耍,回來總愛給她帶上一份。

夜裡用晚膳時,容舒將秋梨湯同炕得熱乎乎的燒餅放在張媽媽麵前,道:“這是我特地給媽媽帶回來的,你快坐下同我一塊兒吃。”

她與張媽媽打小就親,也不是頭一回讓張媽媽坐下來陪她用膳了。

張媽媽幾番推辭,實在拗不過她,這才坐下,將滿滿一盅秋梨湯儘數吃完。

飯畢,容舒隻道要早些歇息,留了張媽媽守夜,便讓仆婦們魚貫退了出去。

張媽媽跟往常一樣,挨著拔步床,同容舒一遞一接地敘著話。半個時辰後,張媽媽的話說得越來越慢,看人的目光迷離渙散。

容舒知曉是藥效起來了,忙將她扶起,柔聲道:“媽媽難受麼?”

張媽媽靠著床柱,吃吃笑了聲,看著她慈愛道:“不難受,媽媽不難受,姑娘乖乖吃奶。”

容舒一怔,萬想不到張媽媽的幻覺竟是幼時的她。

一時鼻尖泛酸。

她咬了咬牙,又問道:“媽媽,你來沈園做乳娘之前,可曾伺候過旁的主子?如今,誰是你的主子?”

“伺候的主子?”張媽媽抬起眼,神色恍惚道:“我的主子是姑娘,一直是姑娘。姑娘你啊,就是我帶過來的。”

容舒看了看她,循循誘道:“媽媽想想三省堂,想想那個書房。媽媽同昭昭說,那日媽媽為何要進舅舅的書房?”

張媽媽卻不吱聲了,隻吃吃地笑,反反複複都是那句:“姑娘乖,姑娘要聽話。”

容舒隻好輕輕握住她的手,軟下聲音一字一句道:“媽媽好好想想,舅舅是為了何事去福建?他去福建又要見何人?”

“舅老爺,舅老爺……舅老爺是為了姑娘啊。”

“哪個姑娘?”

“哪個姑娘?”張媽媽低低複述了一句,旋即笑道:“自然是姑娘你。”

……

角落的更漏一點一點下沉。

也不知是不是那藥下得太多,張媽媽嘴裡的話混亂極了,容舒問了大半個時辰都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再問下去,張媽媽隻怕要睡過去。

容舒麵色微凝,從寢被裡摸出個木盒,對張媽媽道:“媽媽可知這木盒如何開?”

張媽媽目光鈍鈍地盯著那木盒,好半晌才答道:“星位,敲星位。”

方才張媽媽語無倫次的,容舒原是不抱任何指望的了,此時聽她這麼一說,忙低頭盯著那木盒。

星位?

是棋盤的星位?

容舒曲起手指,對應著棋盤的星位,用指節在雕著瑞獸吐珠的那一麵輕輕敲了四下。

“篤篤”聲一停,她屏住了呼吸。

不多時,隻聽四道“哢嚓”聲漸次響起。

緊接著,一個綠豆大小的鎖眼赫然出現在正中心。

容舒瞳孔一縮,忙掏出關師傅給的鑰匙,插入鎖眼。

隻聽“哢”一聲,盒子上端的木頭一分為二,往兩邊緩緩拉開,露出了裡頭一張對半折疊的黃紙。

她的心神全都在那黃紙上,絲毫不知,在她取出那張黃紙的瞬間,靠坐在床柱上的張媽媽慢慢抬起眼,眼中分明一片清明,哪還有先前的恍惚渙散。

一陣幽香從木盒裡飄出,香氣鑽入鼻尖的刹那,容舒隻來得及看清紙上的字——

嘉佑二年,四月初六。

夜霧在一望無際的海麵蒸騰,星月藏在厚厚的雲層裡,落不下半點兒光亮。

十數艘官船靜靜航行在海裡,海浪一下又一下地撞打著船身。

寅時三刻,行在末尾的官船船艙裡,躺在木榻上的男人驀地睜開眼,豁然坐起,大手按住胸膛,劇烈地重重地喘息著。

常吉與橫平歇在另一側的床榻,聽見他這頭的動靜,忙跟著坐起身,道了聲:“主子?可是傷口又疼了?”

冷汗從額角滲出,濡濕了顧長晉鬢角的發。

他狠狠閉眼,再睜眼時,心頭那陣心悸依舊不曾散去。

他冷聲吩咐道:“去跟艄公說,我們回去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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