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外的人沒應話,良久,他道:“不礙事,這樣我能安心些,也能歇得好一些。”
容舒站了一會兒,沒再說什麼,轉身回了拔步床。
她今兒玩得痛快,四肢一陣酸軟,心神卻比先前安定許多,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顧長晉聽著裡頭那清淺的呼吸聲,也緩緩合上眼。
這世間再沒有哪一件事比她活著更叫他安心了。
他想聽著她的呼吸聲睡去,也想聽著她的呼吸聲醒來。
日複一日,長長久久。
接下來的日子,顧長晉一日比一日忙。
隻他留在東宮的時間雖不多,但每日都會帶容舒去演武場,也依舊會給她守夜。
到了十二月下旬,離除夕隻剩不到五日,椎雲終於帶來了沈一珍的消息。
沈家的商隊已經順利離開淮州,有柳元的人護送著,快則十日,慢則半月便能抵達上京了。
容舒高高懸著的心總算是穩穩落下。
人一高興就想做些好吃的,索性便帶著幾個婢女去膳房炒鬆子糖去了。
椎雲去儲英殿見顧長晉時,特地提了一嘴兒這麼件芝麻大小的事。
他知曉自家主子愛聽容舒的事,再小的事都愛聽。
果然,顧長晉聞言便勾了下唇角,招來個內侍,囑咐道:“讓膳房的人仔細些,莫叫容姑娘燙著手了。”那姑娘怕疼。
那內侍一走,椎雲便繼續道:“常吉一直在鳴鹿院盯著,說是前兩日有兩名輕功十分了得的人,偷偷來了鳴鹿山。常吉按照主子說的,始終按兵不動。”
顧長晉頷首:“應當是徐馥的人,想必是朱嬤嬤將消息遞了出去。”
若當真如此,朱嬤嬤一直沒離開過皇宮,究竟是通過什麼人又或者說是通過什麼手段將消息遞出去的?
他在宮裡的人不分晝夜地盯著朱嬤嬤,卻始終找不出異常來。
若不是通過朱嬤嬤,難不成是通過聞溪?
顧長晉很快否定了這個念頭,聞溪日日困在坤寧宮,她接觸不到旁的人。再者,許鸝兒近身伺候她,聞溪用過的物什都是經許鸝兒的手,便是想往外遞消息也遞不出去。
顧長晉長指輕敲桌案,半晌,他道:“去查查最近幾日進過後宮的人,尤其是,進去過坤寧宮的人。”
不過半日功夫,椎雲便帶來了消息,道:“四日前,坤寧宮來了幾名大慈恩寺的僧侶,說是奉了梵青大師之命給戚皇後送來佛燈。許姑娘說,除夕宴那日,按照宮裡的傳統,戚皇後會領著一眾後妃在宮裡點佛燈除舊迎新。”
大慈恩寺,梵青大師。
顧長晉目光微凝。
丁氏半路被擄走之後,玄策受了傷,第一時間便回了大慈恩寺的禁地,那時顧長晉以為他是為了回去療傷。
然而以玄策的性子,人被擄走後,他受再重的傷,也會不管不顧地追查線索,找出丁氏,而不是先療傷。
也就是說,那夜他會回去大慈恩寺,是因為線索就在大慈恩寺!
顧長晉霍地站起身,對椎雲道:“有人將玄策囚在了大慈恩寺,你帶上兩人秘密潛入大慈恩山去見橫平,從梵青大師以及他那幾個徒弟入手,儘早救出玄策。若我沒猜錯,大慈恩寺裡定然有人知曉蕭馥的蹤跡,蕭馥極有可能就藏在大慈恩寺裡。”
大慈恩寺乃國寺,聽命於曆任皇帝,隻聽手執玉璽者。
當年啟元太子信奉妖道,差點兒便收回了大慈恩寺作為大胤國寺的超然地位,還要令大胤百姓棄佛信道。
那妖道出身清衡山,他所在的道派便也稱作清衡教。
大慈恩寺與啟元太子以及他信奉的清衡教可謂是勢如水火。
蕭馥雖在大慈恩寺長大,但因著啟元太子與大慈恩寺的齟齬,也曾恨極了大慈恩寺。
也因此,顧長晉從不曾想過她會與大慈恩寺裡的人勾結,更不曾想過她敢躲在大慈恩寺裡。
椎雲當即便啟程去了大慈恩寺。
而此時的大慈恩寺,蕭馥將手裡的一封信丟進火爐裡。
安嬤嬤瞥了眼被火舌吞噬的紙張,道:“郡主,桂嬤嬤悄悄派人去打聽鳴鹿院的事,可是戚皇後要對容舒下手了?”
“戚甄那人慣愛裝腔作勢,擺一副溫良仁善的嘴臉。”蕭馥冷著臉嘲弄道:“她便是要下手,也不會如此堂而皇之地下手。”
“那是從前的戚家大姑娘。”安嬤嬤接過話,“如今的戚皇後,經曆了戚家的顛覆,差點兒連中宮的位置都保不住。都說狗急跳牆,為了牢牢抓住所剩無幾的權力,誰知曉她做出甚事來?畢竟蕭衍時日無多,隻要少主一登基,她便是太後了,自然不希望日後的皇後會與自己作對。”
蕭馥沉默。
容舒寧肯脫離父族,也要離開承安侯府的事,上京幾乎無人不知。
她恨容家,對容家投靠的戚家自然也沒甚好感。
戚甄不希望她嫁給硯兒,想要給硯兒安排一個她能控製的太子妃,也無可厚非。隻她會不會親自動手除掉容舒,這就難說了。
“若她當真敢對鳴鹿院動手,我還會高看她一眼,說明這麼多年來,她除了用美色惑人,總算是長出點腦子了。”
蕭馥唇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目光卻愈發森然,“也好,硯兒不聽話,我便再教他最後一個道理。當初他非要忤逆我,與容舒和離,我便該察覺到他的異樣的。好在現在也不晚,不,現在這個時機更好!”
火光跳躍,麵容枯瘦的女子目露赤色,神色猙獰,看得安嬤嬤心頭一跳。
那日知曉少主想要求娶容舒之時,郡主也是這樣一副癲狂的模樣。
安嬤嬤怕她怒極攻心,隻好喂下令她昏睡的藥,好在第二日醒來,郡主終於恢複如常。
安嬤嬤終究是不想蕭馥將事做絕,徹底寒了少主的心,便勸道:“郡主何苦臟了自己的手?總歸以少主的性子,隻要知曉了容舒的身份,便會打消娶她的念頭。戚皇後既然不喜她,遲早都會動手,如此一來,少主定會同她離心離德。”
蕭馥恍若未聞,似是想到甚有趣的事,隻“嗬嗬”笑了聲。
她從袖口取出一袋藥粉,緩緩轉動著眼珠子,看向安嬤嬤,道:“除夕宴那日,梵青大師會入宮,叫他將這藥送到朱嬤嬤手裡。這事一了結,當初大慈恩寺欠太子哥哥的債自此一筆勾銷,他的秘密我也會帶入墳墓裡,絕不會泄露半分。你同他道,我蕭馥若有違此誓,便叫我來生不得與太子哥哥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