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往後退,也不看路,被後麵的箱子一絆,身體不受控的往後倒,尤淼以為自己要出糗,結果一道力攥過來,握住她的胳膊,又把她扶穩。
心怦怦跳。
“想什麼呢,這麼大個箱子看不見?”
綦睿鬆開手,彎腰把箱子推到牆角。
尤淼順著看去,那箱子沒封口,裡麵的獎杯跟獎牌一覽無餘。
綦睿見她盯著箱子愣神兒,又說:“是不是沒想到...方揚還挺厲害。”
這會兒方揚已經從廚房裡出來,正在客廳和自己從沒見過的那幾個陌生麵孔,以及廚房灶台旁忙活的女人有說有笑。
聲音灌的滿客廳都是。
尤淼思忖片刻,語氣淡淡“是挺厲害的。”
...
這趟暖居,尤淼沒出一點力,全程看電視聽人聊天。
這幾個人天南海北什麼都聊,上到國家時事,下到雞毛蒜皮。
她陷在沙發裡,坐姿端正,大概是樣子太過認真,所以也沒人跟她主動搭話,但也有可能是綦睿在旁邊,這人向來會應付這種場麵,不管認不認識,都能聊成熟人,所以壓根兒用不著自己張口。
菜齊,人上桌。
方揚還沒坐下,敬酒的手便先衝她伸來。
一桌子人,有男有女。
熱鬨、嘈雜、忙亂。
漂亮話一個比一個說的暖心,說的感人,說的真情流露。
尤淼望著她們,心裡不由生出錯覺——
似乎他們才是那個與方揚有著無儘羈絆的摯友,而自己這個..從小一起、一個家屬院長大的發小,此時此刻卻成了局外人。
尤淼又望向方揚——
方揚舉杯,也回敬他們。
一個走心、兩個走心、三個全在酒裡。
忽然這一刻,自己好像理解了江池說的那句話——‘方揚變了,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是變了。
變得不再孩子氣。
變得獨當一麵。
變成了個大人,情緒不再直白的掛在臉上,會在人群裡自由來去的轉圜抽身。
尤淼不能說不為方揚的成熟而高興,但也必須承認當下自己的難受。
七年或許真的太久了。
久到那樣要好的友誼都可以衝淡,好像一杯濃苦的茶,一直往裡添水,一直在火上騰著,但卻沒有人再往裡加過茶葉。
它還燙著,還飄著茶葉的香氣,然而卻再也沒有當初的味道。
我們都沒有變,但又好像都變了。
那個把書包扔掉的夏天,那個蟬鳴不斷地夏夜,那個自以為會永遠狂歡不會散場的聚會。
一切戛然而止。
尤淼扶著桌沿,指尖微微用力、發白。
她不知道方揚在舉杯推盞的這一刻,腦海中會不會閃過江池的臉。
但自己看著對麵這個遊刃有餘的方揚,腦子裡全是那個紅了眼的姑娘——
明明紅著眼,卻笑著和自己伸手比劃,說‘我隻有一點點難過,就一點點’
尤淼低下頭、垂下眼,隻覺得吞進嘴的那口菜苦鹹的要死,怎麼咽都咽不下去。
它堵在那裡,像一顆鹽變的化石。
正當無措時,一杯水從旁邊推了過來。
是綦睿。
尤淼拿起就喝,太急了,急的眼眶都紅了。
好半天,才抬起頭,對著綦睿笑了笑,說了句:“我吃太快噎住了。”
綦睿順勢看去,這人的盤子裡是空的。
尤淼緩過了剛才的勁兒,一開口喉嚨還有沙啞——
“方揚,咱們喝一個吧。”
她像是說給自己聽,不需要方揚回應,便一飲而儘,白酒辛辣的刺激在喉頭灼燒。
“我祝你福臨宅地、一帆風順、萬事如意。”
說完,笑的愈加開懷——
“不過,我不能陪你了,醫院剛剛來消息,我得去一趟。”
方揚忙道:“我送你!”
“彆彆彆——千萬彆!”尤淼摁住方揚“你今天你搬新家,你走了算怎麼回事,回頭有時間,咱們再聚昂~”
說著,人便往門口走。
她著急到連看一眼綦睿的時間都沒有,開了門直奔電梯間,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停車場,鑽進車裡。
沒走,因為喝了酒沒法開車。
可也沒叫代駕。
尤淼趴在方向盤上,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車裡寂靜,車外空曠,嗚嗚咽咽的風聲不止。
沒多會兒,有人敲車窗,尤淼一抬頭,竟然是綦睿。
車窗搖下,尤淼的臉緋紅,她一直都這樣,喝點酒就上臉,漠然的問了句——
“你怎麼下來了?”
綦睿沒回答,隻是問她:“你還好嗎?”
“好啊。”
尤淼嘴上這樣講,但隻要長耳朵的都能聽出‘她不太好’。
如果說方揚是有什麼全掛臉上的人,那這人更是。
綦睿頓了頓,開口道:“其實..那個女生是——”
“打住,和我有什麼關係。”尤淼冷著眼。
不管是什麼,隻要是和方揚有關的,她現在一概都不想聽。
“好好好,和你沒關係,和我也沒關係。”
綦睿停住話,手從車窗裡伸進去。
“你乾嘛?”
“您的代駕司機小綦已就位。”
綦睿摁開車門鎖,拉開車門,半彎下腰,瀟灑的臉上,掛著哄溺的笑,實在不像那麼回事,但又確實管用。
尤淼瞬間破防,腦袋立馬扭向另一邊,嘴裡卻像含了顆糖似的張不開——“鬨什麼呀~”
雖然特彆不想承認,但尤淼知道自己就是很吃她這一套,從十七吃到二十七。
封閉的空間多了個人,停車場都沒剛才那麼空寂了,嗚嗚咽咽的風聲也止了不少。
“你怎麼猜到我沒去醫院的?”
“這還用問?”綦睿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你就不是那麼勤快的人,要真加班,你早開麥了。”
話落,尤淼抱起胳膊,目光掃過方向盤,順著這人纖細的手腕一路向上,這人下巴尖、鼻梁挺、嘴唇單薄鋒利,隨便拎出來一樣都是無情的樣子,但合在一起偏偏又副多情種。
此刻的尤淼充滿矛盾,既討厭她的多情,更討厭她的無情。
“你看什麼?”綦睿掃過後視鏡,剛巧紅燈,轉過頭來。
一定是眼睛,這人的眼睛像開了眼角。
尤淼篤定,如果不是這雙眼睛,綦睿一定不好看,至少沒現在好看。
“我發現你怎麼越長越醜了,可能跟你說話毒有關係。”
綦睿笑開,似乎是默認,但也許不是,因為她從不在這樣的話題上做任何停留,永遠在尤淼說她醜的下一刻,笑笑便過。
“能和我說說嗎?”
“說什麼?”
“為什麼難過?”
尤淼張口就想說沒,卻被綦睿毫不留情的駁回——
“彆說你沒有,敬酒之前,你看方揚那眼神兒都快哭了。”
“屁!”
“跟我還不說實話。”
綦睿眼睛望過來的那一刻,尤淼就知道自己撒不了謊,這樣一雙眼睛,對自己來說殺傷力太大,就像至尊寶的照妖鏡,什麼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