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背上傳來掌心溫度,隔著皮毛,也能感受到指尖粗糲薄繭。
段無心心臟猛烈跳動了一下才回過神來,不是幻覺。
他說,帶自己回家。
明明他們倆是正兒八經頭一回見麵。
明明兩人剛剛還是劍拔弩張姿態。
明明他對軍方人抱著很深敵意。
但這一秒鐘,段無心莫名覺得這人很可靠。
他沒再掙紮,難得溫順蜷縮在淩君寒懷裡。
這個動作,就是無聲地順從。
至少目前,彆無選擇。
淩君寒換成單手托著段無心,眼神看向李英毅:“不早了,既然這事兒處理完了,您回吧。”
言下之意,彆瞎折騰,沒用。
李英毅沒動,雙手環抱站在原地,明明一臉氣炸了表情卻還強裝淡定。
頂著至高頭銜,彼此都麵子比天大,沒想到淩君寒竟然這麼輕易就反悔。
他咬緊後槽牙,低聲罵了句臟。
“今晚您說話,我都錄音了,不能反悔喲。”淩嘉木機智探出頭,語氣有些賤嗖嗖地搖了搖手中錄音筆。
“李元帥小時候就應該學過,什麼叫先來後到,什麼叫君子一言。”
沉默之中,淩君寒不忘火上澆油。
李英毅剜了他一眼,拳頭捏得很緊,小臂青筋凸起。
他不自覺掃了一眼旁邊副官小何,胸中憋了一股悶氣。
不機靈廢物,就不能像那個小滑頭一樣有點兒作用?
今日羞辱,他早晚要找機會討回來。
李英毅麵皮顫了顫,最終選擇什麼話都沒說,拖著副官摔門而去。
段無心見人離開,長長地舒了口氣。
看來得加強力量,等他下次再見到這個垃圾,一定把他咬得渣都不剩!
他回過神,想用掌心拍淩君寒,顧及到人手背被自己剛咬了兩道傷,放輕力氣小力撓了撓。
人都走了,放我下來!
“彆亂動。”淩君寒耐心沒那麼多,垂眼捏緊兩隻晃動小爪子。
他單臂把段無心勒在懷裡,看向段永年解釋道:“這回可真得跟我走,不然李英毅那邊不會善罷甘休。”
段永年看清了形勢,帶著幾分感激微微彎腰:“謝謝淩長官,那,心心就暫時交給您了。”
暫時,以後還是請給我還回來。
淩君寒:“嗯。”
段永年頓了頓,遲疑問道:“網友那邊.....怎麼解釋?”
淩君寒麵不改色:“不用解釋。”
“.....行,那能不能至少一星期直播一次?我怕他們.....”段永年覺得自己要求有點兒過分,語氣變得小心翼翼,神情裡帶了幾分商量味道。
淩君寒利落點頭:“聽您,我無所謂。”
對於這個瀕滅動物館館長,一個將一生都奉獻給熱愛事業工作者,淩君寒是發自內心尊重。
段永年長長舒了一口氣,找了個小行李箱放地上攤開,一邊收拾段無心玩具和日用品,一邊絮叨著:
“食物和注意事項,明天我把所有清單整理一份發送給你們。”
“還需要清單?很多嗎?”淩嘉木沒養寵物經驗,很是好奇。
段永年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怪我太慣著他。僅僅是衣食住行中,‘食’這個欄目就是整整十三頁。
包括不吃綠色蔬菜,不吃黃色水果,肉隻吃裡脊、外脊和上腦部分,羊肉不吃三歲以上,骨頭要把邊角骨刺剃乾淨……”
淩君寒垂眼掃過小白虎,嗤笑道:“嬌氣包。”
段無心滿臉漲紅,彆扭側過臉。
猛虎事兒你不懂。
好一會兒,段永年終於把一大包行李收拾完畢,遞給淩嘉木:“辛苦淩副官,心心就拜托你們。”
“不辛苦不辛苦,我高興都來不及。”淩嘉木成為今晚最快樂贏家,現在笑得露出一整排牙齒,心情倍兒好。
他左手拎著一大堆東西,右手忍不住往淩君寒懷裡薅了一把。
淩君寒把他手拍下去,沒什麼耐性,“去,把機甲開過來。”
“哦,馬上。”淩嘉木悄悄用手滑了一下皮毛,才戀戀不舍鬆了手。
段無心自始至終一直溫順地趴在懷裡,仰頭嗷嗷叫了兩聲,算是告彆。
他不打算用翻譯器說話,到了新環境,裝聾作啞也許更好。
段永年看著段無心落入他人懷裡,靠在門口,眼眶微潤安撫,“有空我去看你。”
親兒子養了這麼久,這會兒竟然心生了一種“好白菜被豬拱了”淡淡悲傷。
今後日子會如何,誰也不知道。
但目前形勢逼迫至此,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外麵風大,段無心忍不住又朝淩君寒帶著溫度脖頸靠了幾寸。
剛好那人回頭,薄唇擦過耳根,溫熱而乾燥。
就,很是碰巧。
段無心往旁邊躲,沒躲掉,發現耳朵尖兒又被重重地捏了一下,毫不客氣。
這人大概是有什麼怪癖,老是喜歡拽耳朵。
他僵直著身子,任憑那雙手無規律□□。
都要跟著回家了,這就是寄人籬下,任人宰割,隨他去吧。
於是,耳朵被捏了一路。
真把自己當小玩意兒了。
段無心懷疑,再這麼捏下去,耳朵早晚得起一層繭子。
仔細想想,還是肚子摸著比較舒服.....
但這個要求太羞恥了,他不可能開口。
嗯,絕無可能。
段無心抬眼看向機甲窗外,很普通一個晚上,霧蒙蒙,隻有幾顆零碎星星。
今晚發生一切過於突然,他到現在還沒完全緩和過來,心跳仍然一片混亂。
至少,他現在有了仇殺對象。
日複一日平靜生活投進了一顆石子,就再也無法平靜。
玻璃上印出淩君寒側臉,他頭發往後梳著,落下幾根零散碎發,一點都不像個剛正不阿軍人,倒像個黑/道頭頭。
男人仍然是淡淡麵無表情,頭微微靠在後座,半闔著眼養神。
看起來實在不太好相處,段無心至今不知道淩君寒為什麼要救他。
是出於好奇一時興起,亦或是同情?
又或者,隻是單純想氣一氣那個討厭傷疤臉?
沒有答案。
“哥,到了。”淩嘉木把機甲停穩,開口打破沉默。
淩君寒再次非常自然地捏了捏耳朵,問:“自己走還是我抱?”
嗓音很淡,尾音壓在嗓子眼兒,又恢複了初次見麵時候那份故意嘲弄。
段無心正舒舒服服癱著,這一秒突然驚醒,從溫熱大腿上彈跳而下。
不用,我有腳,自己走!
兩人沒交流,倒是達成一種詭異默契。
視線一碰,瞬間了然。
“行。”淩君寒垂眼掃了他一眼,打開艙門大步下去,“跟上,彆迷路。”
淩嘉木絮絮叨叨:“心心,你要記得進來方向,元帥府很大,要是走丟被壞人抓走就不好了。”
段無心甩了甩頭,加快速度跟上。
不就是個元帥府,才不會迷路,當他是傻子嗎?
然而,他低估了淩君寒有錢程度。
簡直,壕、無、人、性。
瀕滅館已經很大了,有山有水有草地,住了幾百種不同動物也不覺得擠。
但這邊地兒像不要錢似,腳都快走酸了,才堪堪走到門廳。
大門外杵著一個黑不溜秋鋼鐵機器人,直挺挺站著,雙目無神,消極怠工。
見有人走近,才語氣毫無波瀾開口:“歡迎回來。”